想了想,她答道:“什麼叫火候?用火力之強弱,用火時間之長短,都是火候。然而火候最難說清,若非要說的話,不如這一句——‘待他自熟莫催他’。世人做紅燒肉、燜肘子,乃至一切需要很長時間的菜,若說做不好,多半是因為心太急或太慢,結果錯了火候。
“火候於廚師重要,於為人處世亦重要。說話做事之時機早晚,程度之深淺輕重,也都是‘火候’。有人心急,急於求成,結果‘欲速不達’,‘弄巧成拙’;這是處事火候沒掌握好所以為廚之也有人拖拖延延,猶豫不決,結果錯過好時機或者‘過猶不及’。似此種皆為處事之‘火候’掌握不好。”
說完一段,柏小妍暫停下來,看看孟長軒,面上雖沒有喜怒之色,目光裡卻微微流露出些讚許之意。她繼續說道:“何為五味?五味者,上古之際指辛、甘、酸、苦、鹹,如今卻指酸、甘、苦、辣、鹹。五味中又以鹹為首。《食經》雲:‘有鹽乃調。’民諺有云:‘好廚一把鹽。’足見鹽之重要,是諸味之母。然而單隻一味鹹,卻不足以做出美食,必須五味調和,方能顯出味道之美之醇厚。
“五味調和又不是指各種味道平均,乃是味道中和,諸味俱全而不過逾,大致如‘甘而不噥,酸而不酷,鹹而不減,辛而不烈,淡而不薄’。這才是‘五味調和’。四大菜系中,有的以甜為主,有的以辣為主,有的以鹹為主,有的以清淡為主,但都兼顧其他四味,不會因之又偏廢,這才成就了四大菜系。
“若將‘五味調和’用於人事,則是說為人處事,也要講中和,凡事不可過逾,待人不可僅憑自己喜好而有所偏廢。……”
她話未說完,便聽身後一陣鼓掌聲。柏小妍停住嘴,回過頭去,見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青年,身著一件竹青色的袍子,正在拍手稱讚。
沒等柏小妍說話,那青年先說道:“姑娘年紀不大,對人事體會不淺!難得,難得!”
柏小妍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面容清秀卻傲氣逼人的男子,施禮謝道:“多謝公子誇獎,不知公子怎麼稱呼,可也是來打擂的?”
孟長軒微微皺了皺眉,道:“冷公子說的這段很好!不過,若讓老夫來考你們兩個,公子便輸了。”
冷光庭很是意外,道:“晚輩怎麼輸了?”
孟長軒道:“你輸在氣度上!年輕人不要過於傲慢。老夫知道冷公子出身廚界名門,但公子的名氣是怎麼來的,丁姑娘的名氣又是怎麼來的?在攻擂之時,公子未必會是丁姑娘的對手!”
柏小妍聽著孟長軒的話,雖然心中知道這是在褒獎自己,手中卻是捏了滿滿一把冷汗。自己剛闖過來的前三關,幾乎哪一關上都能聽見“冷光庭”這三個字,他幾乎就是無關不克的人!
柏小妍又想想自己,前三關裡有兩關是險勝,這樣的水平怎麼和人家相比?
正想著這些事情,她忽然聽見考官宣佈道:“丁柏小妍透過此關,可以繼續上山了!”
他眯起眼睛看著面前這個傲氣十足的年輕人時,柏小妍插嘴道:“老先生,考官大人,那我這一關是不是算透過了?”
考官點點頭:“丁姑娘,這關你透過了,可以去攻擂了!”
柏小妍鬆了一口氣,叫上在旁邊看了多時卻無緣插嘴的楚小妘和杏兒,一起出了考場。
楚小妘道:“那人也太傲慢了,竟然連尊敬老人都不知道!”
杏兒也道:“是啊,如此無禮之人,不會是井底之蛙吧?”
柏小妍道:“雖然大多數自視甚高之輩都是井底之蛙,但這冷家的人應該不會如此。冷家是京城菜系名廚之首,和我們丁家地位差不多,也是世代出御廚,專一攻宮廷菜。這個冷光庭想來該是冷家的繼承人,就算他不主動去學冷家的絕技,難道他的家人會放任他嗎?所以我覺得他應該是很有一手的,不可輕視!”
杏兒道:“那這樣說,小姐您豈不是不能成為‘西陵第一神廚’了?”
柏小妍想起昨夜遇見花驚容的事情,不由皺起眉來,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能得也不錯!”
正向上走著,幾人忽聽身後傳來冷光庭的聲音:“丁姑娘,慢些走!”
柏小妍她們站住腳,回頭望去,見冷光庭提著袍子正快步向她們趕過來。
“冷公子,有何見教?”柏小妍待他走近了些,開口問道。
冷光庭道:“姑娘怎麼淨說這樣讓人汗顏的話?冷某在別人面前驕傲自大,在姑娘面前豈敢呢?”
柏小妍不由問道:“這卻是為何?難道我和別人不一樣嗎?”
冷光庭注視著柏小妍,面上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道:“正如孟先生所說,冷某的名氣多半來自於家族,可姑娘除了丁家的名氣之外,更多的卻是透過自己的技藝贏得的。姑娘大概不知道,這兩日大家都在傳說姑娘的逸聞,對姑娘很讚歎不已呢!”
柏小妍聽了這突如其來的讚譽,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聽杏兒對冷光庭說道:“冷公子,這裡偏僻無人,您這樣跟我們小姐說話,是不是有些——”她比了一個手勢,表示兩人離得近了些,讓冷光庭主動靠遠些。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
柏小妍這才注意道冷光庭的目光,那分明是對自己有點“意思”的意思。她不由尷尬起來,心中又莫名生氣起來。
“冷公子,您這樣的讚譽,柏小妍有些承受不起了。柏小妍只知道公子在這幾關裡攻無不克,一直緊張在擂臺上若是見到公子,又該如何應對,哪裡有公子稱讚得這樣好呢?”
冷光庭見話不投機,柏小妍三人也要轉身繼續上山,臉上不由感到一陣微微發燙。他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不甘裡還夾著一股桀驁。他不再說話,默默跟在三人後面,也向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