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泰看著兔毫茶盞中淺白的浮沫,隨意拿起茶筅,在浮沫上點畫起來。點畫完畢,他茶盞上的浮沫已經成了遠山近水,浮雲飛瀑一樣的圖案。
皇上看著茶盞中的畫面,笑著對皇后道:“語嫣,逍遙王真是多才多藝。這分茶的功夫,現在應該在朝中沒人能比得上了吧?”
語嫣道:“皇上謬獎了。泰兒也不過是自己喜歡,瞎弄而已,再說,這技藝就算是國中第一又該如何?終究是玩樂之事。”
皇上也分著自己面前的茶,隨口應道:“說的也是。逍遙王已經承襲王位有幾年了,這兩年入朝學著辦些事情,也很是得體。不過沒有成婚,就讓人總覺得是小孩子,不夠成熟穩重。現在咱們這兒沒有外人,都是自家親戚,兄弟不妨跟姐夫說說你到底怎麼想的。”
至此,陶安泰方才明白皇上召他進宮原來是為了這事。他不由無可奈何,一時間又有一股莫名的氣惱湧了上來。
若是面對別人,哪怕是王太妃,他都有可能發起脾氣來,但現在面對的是皇上,他縱有千種不滿,萬重惱火,也只能壓在心裡。
他乾笑了兩聲,道:“臣弟能有什麼想法,遇上合適之人,又合適之時,自當完成終身大事。”
皇上且沒搭話,將分好的茶推到他面前,問道:“看朕所分之茶如何?”
陶安泰看了,但覺似雲氣氤氳,其他並看不出什麼來,便佯裝仔細欣賞了片刻,才道:“皇上所分之茶,很像是千道瑞靄。這是聖主洪福之象,並非凡人可比的。”
皇上聽了哈哈笑道:“逍遙王現在都會說這樣的奉承話了,可見入朝之後那些人對你影響有多大了!不過朕倒不喜歡這樣,還是喜歡你入朝前恣意談論的風采。”
陶安泰笑笑沒有說話,姐姐語嫣卻道:“那時候泰兒是有股天真之態,但一味天真下去也不見得是好事。皇上這樣贊他,恐怕會助長了他乖戾的脾氣呢!”
皇上笑道:“語嫣,你自己的弟弟你還不知道?他雖然表面上有些不大合時宜,但卻是宅心仁厚之人,便是有些乖張,等歲數大些,也就自然好起來了。何必做杞人之態?不過聽你剛才的話,你似乎覺得現在又沒有合適的時機,又沒有遇上合適的人,是嗎?”
陶安泰此刻只覺得他這個皇上姐夫說話實在是縹緲得很,一會兒說這個,一會兒說那個,讓他無從去做任何準備。就拿現在他問的這個問題來說,可讓自己怎麼回答好呢?
陶安泰略思片刻,道:“臣弟是以為現在時機不合適。男兒自當先立業而後成家,現在臣弟沒有什麼功業可言,又何談立家?至於說有沒有合適的人——”他沉吟了一下,道:“並非沒有,只是有些心結沒有解開。”
皇上似乎不經意地看了皇后一眼,但皇后眼中卻劃過一絲埋怨之色。皇上端起茶,道:“喝茶,喝茶。這茶有點涼了,怕是品不出味道了。”
陶安泰也端起茶盞品著茶,眼睛卻偷偷瞄了皇上姐夫和皇后姐姐一眼。他看不出兩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好像今天說的這些話,真的只是家常話而已。可是不知為何,他卻總是覺得,這裡面應該是另有玄機的。
他們茶盞剛放下,便見一個嬤嬤走過來,對語嫣稟報道:“皇后娘娘,小皇子醒了,想見您呢!”
語嫣一聽,忙笑著站起來,對皇上道:“小寶兒醒了,臣妾且去看看。”然後又跟陶安泰囑咐了幾句話,就帶著宮女嬤嬤離開了。
她剛一離開,皇上就站起身,對陶安泰問道:“有人提議給你和花宰相的女兒賜婚,你覺得怎麼樣?”
陶安泰感激地望著皇上,剛要說話,皇上卻又說道:“還有,有別人在場的時候,你我是君臣相稱;沒有別人的時候,咱們就還像當初那樣子,以兄弟、朋友相稱就好。”
陶安泰心裡一震。這話若是別人聽見了,恐怕不知道其中的緣故,因而覺得奇怪。但是他卻知道這裡面的緣由。
當今的皇上並不是老皇帝的子嗣。老皇帝有四個兒子,但俱都因病或因傷夭亡了。老皇帝因此無法,便打算在他幾個兄弟的兒子中選出一個來繼承帝位。
他有五個兄弟,除了四弟家是個獨生女兒之外,其餘四人都有兒子。經過多方考察,最終選定臨江王之子沈君儒為皇儲。
這沈君儒在臨江王宅邸時,便和陶安泰有交往。因為彼此都是王府貴公子,無論門第愛好,俱都合適,又正在少年之際,輕狂不羈,所以情誼深重,有時也以兄弟相稱。但當沈君儒進宮成為皇儲之後,兩人不能時時見面,況且身邊又都有人不斷規勸,要注意禮儀節制,故此漸漸疏遠起來。以至於現在陶安泰只將其當做君,不再當做友,甚至連姐夫都不能叫。
但此刻晚芳榭中,眾人俱都出去,只剩他們二人,沈君儒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一方面出乎陶安泰意料,另一方面也讓他心中一暖。
“皇上——”因為習慣,更因為謹慎,陶安泰依舊沒有改變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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