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將放在腋下的拐仗,斜斜的與身體拉出一個大的角度。那隻沒有殘缺的腿,緩緩的蹲了下來,彎著本就駝背了的背脊,艱難的伸著手,想要從我腳旁拾起這五毛錢。
我想…
剛才,郝陵則給了他一百了。
這一百塊,應該足夠他今天的生活了。可為什麼?為什麼還要為了這五毛錢,這樣努力?
我轉了身,看著立在我不遠處的郝陵則。
他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看著我以及我身邊發生的一切。
等我轉過頭的時候,他終於拾到了那枚五角的硬幣。呲著牙,狠狠的笑了笑。
我看著他,用那緊握著硬幣的手掌,撐著地面。用盡全力的撐起自己的身子。先前,被擺了斜角的拐仗,也適時的幫助了他的起身。
可沒等我松過一口氣,卻聽見他朝著已經走遠了的那個人,一臉憤恨的罵道:“什麼玩意!人模狗樣的,拽什麼拽。”
那一瞬間,我很想衝到郝陵則面前,去質問他。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拿這樣的人,跟我相提並論。
可我,想到了每一次,沈巖離開我時,我心底最真實的那抹念頭。
我是恨的!
恨他,也恨自己,更多的時候,恨著一個叫蘇縵的女子。
恐怕,我有多怕她,我就會有多恨她。
原來我真不如這乞者,他至少敢將這樣的情緒表達出來。而我,連說恨都不敢。
他跺著步子,又走了回來。挽過了我的手臂,拉著還有些發怔的我,緩緩的邁了步:“你在想,你還不如他,對不對?”
我驚詫的抬了頭,慌亂的來不及收起目光中的駭浪。
他低笑出聲,只是聲音裡帶著的是一種叫著失望的情感:“子語,有時候我真的對你很無力。因為不想你一直像現在這樣,所以我會希望你成熟,懂事一些。我和先生不同,他一直縱著你,慣著你。現在想來,也許就是錯的。把你教成了現在這樣,好歹不分。可我不希望,以後的你也是和現在這樣的。”
他一直拉著我往寺裡走去,可卻繞過了正殿,沿著山路一直往後山走去。
走過了一片蔥鬱的山林,豁然出現一片綠地。
“知道這是哪嗎?”他轉了身,立在了我面前。
我第一次來,又哪裡會知道呢?
搖了頭,看著他側身往綠地的深處看了過去。耳邊似乎聽到了極弱的一聲嘆息:“蘇縵,蘇縵葬在這裡。”
心口,結結實實的被他說出來的蘇縵兩字,砸得疼痛不止。甚至,連身子都踉嗆了一下。我知道她葬在這裡,可我一直都沒有來過。我也知道沈巖常來,甚至與這裡的主持大師關係甚好,可我還是沒有來過。
怕來這個沾著蘇縵兩個字的地方,怕蘇縵這個名字。
她也許不知道,燒得四十二度的沈巖,那個晚上叫過多少遍她的名字。可沈巖留給我最深的烙印,也許也就是著四十二度的手掌,握著我的指尖,叫著她的名字吧。
“知道我為什麼今天帶你來這嗎?”
他又轉回頭,看向我。
“你得去面對,也差不多到了你得去面對的時候。可子語,你得先見見蘇縵,得先讀一讀她的日記。你才會明白,自己這些年恨她,到底應該不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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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再給我回轉的餘地,拉著我就踩上了這鬆軟的草皮。我以為,會看到墓地,可哪裡知道,他拖著我進了一棟小樓,小樓的匾額上寫著善客堂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