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廚房,臥室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我顛著步子,側跪在床上,伸手取過一側的手機,本市陌生的固定電話,我猜想不會是他,接道:“你好!”
“您好,我是沐先生的同事,他讓我聯絡您,明天送手機的事情。”一道溫和的男聲,不急不緩。
“哦,您好!您說時間和地方吧!我準時到。”
“明天中午的十二點,沐亭7號,可以嗎?”他像是在徵求著我的意見,可這徵求的誠意,卻沒有幾份。
“好!”
我現在只希望,明天能早一些把這件事情辦完。從此,再無瓜葛。
整理了一下榮母那天晚上交待的事情,列出了明天下午要辦的幾項。我放了一池的溫水,把自己泡在了暖暖的浴缸裡。浴缸側面的鏡面,被熱水的蒸氣已經燻得起了霧氣。伸出手,拭出一片鏡面,裡面正好印出我臉上的樣子。
越發清瘦的臉頰,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眯著鏡中的自己。嘴唇上粉粉的顏色,此刻卻比不上因熱水而有些潮紅的臉色。這張臉,哪裡還有他手機裡的樣子呢?沒了那麼燦爛的笑臉,也沒有唇邊留著的嬌嬈,更沒有舉止間透出來的。沒了全身心的投入,原來,也就蒼白如斯。
選了一襲七分的白色連衣裙,下襬多片的裁減堆出了層層疊疊的垂感。配上了深藍的長袖v領線衫,肩頭的鎖骨,削尖的下巴,退了紅蘊的雙頰,印著因消瘦而顯得有些大的雙眼。自己,真的瘦了好多啊。裙子腰部原來的收腰設計,現在看起來完全一點作用起沒有發揮出來。
取出胸口一直帶著項鍊,裝回了它原來的禮盒。這是,我今天要隨著手機一併送還給他的東西。這根項鍊,原本也應該是他要送給付常曦的吧?因為,付常曦說,她覺得這顆鑽石的形狀,適合做成項鍊的吊墜。
不再給自己胡思亂想的時間,拿起禮盒和手機塞進包裡,出門去見那送手機的人。
“小姐,有預定嗎?”中午的沐亭,用餐的人不太多。但,沒有預約,也是不對外開放的。
“7號”我扶了扶架在自己鼻樑上的眼鏡,前晚許是哭得過於傷神。兩天,這眼球上的紅血絲都一直在裡面不肯消去。臨出門前,我取出了眼鏡,想試圖擋掉一些眼中的疲憊和失落。
“客人已經在裡面等了,您隨我來。”她在右前方,側著身子引領著我。白天的沐亭,與晚上給人的感覺不一樣。以前,言思辰喜歡到這裡吃飯,晚上的沐亭,總是讓人感覺流光溢彩,漂亮的讓人覺得不真實。可白天的沐亭,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一種純白和琉璃的交錯,乾淨,純粹。
“沐先生在裡面了,您請進。”她推開八角亭的第一扇門,側臉,笑道。
沐先生?我腦子有片刻的遲疑,一直隨著她前進的腳步一停,轉身問道:“你說,誰在裡面?”
“沐先生,我們沐亭的老闆。7號樓,從來也只有沐先生來吃飯時,才開放的。”她臉上的笑意,更深一份。更甚者,連唇邊的小酒窩都露了出來。似乎,踏進這7號樓,對她們來說,是一種榮幸。
我轉頭,看向兩米之外的另一扇門。這一次,我與他的距離,僅僅只有這兩米而已。可這兩米,就彷彿是一張微縮了的中國地圖,隔著三山五嶽,萬里迢迢。我頭一低,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氣,轉身取出包裡的手機和禮盒,遞到服務員的手中,對她笑道:“今天來,是為了還沐先生這些東西的。麻煩您轉交給他吧,我還有事,就不進去了。麻煩您了!”
幾乎是奪路而逃,越走越快的步子,幾乎已經因為頻率過快,而有些凌亂。過於繁複的裙襬,此刻就像是纏繞在了雙膝之上,讓我原本就不夠快的腳步,行動更加的緩慢。
我還是沒有勇氣見他的。怕前一晚上,剛做出來的防線,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會全線崩潰,我只能命自己遠遠的逃開這樣的相見。不是說,派人來取這部手機的嗎?又為什麼自己親自來了呢?就這麼在意嗎?真的在意嗎?我慌亂的竄出沐亭的巷口,小跑到馬路的對面想要伸手攔車,可這交接班的時間,竟連一輛計程車都沒有。我沿著馬路一直快步的行走著,想要離開這一片有他存在的地方。就連身後馬路上發出連連的剎車聲和鳴笛聲、甚至是撞擊聲,我都無瑕回頭看一眼。
前眼,一輛計程車正好停在了前方,我正想開啟車門坐上去,身子卻被人從身後緊緊的扣住,鎖在了懷中。這樣的衝擊力度,撞得我胸口很疼很疼。但雙臂被他困著的力度,卻遠遠的超過了我胸口的疼痛。身後人,像是恨不得將揉進他的身體,一分一毫都不想錯過。
“是我”
一句是我,幾乎讓我無法呼吸。我拼命的想從他緊固著的雙臂間,呼吸到一點點生存的氧氣,可彷彿卻發現,這四圍的氧氣稀薄的可憐。
“沐先生”
他身後,跟著一人氣喘吁吁的呼喊。可他,卻像沒有聽見。只是一味的摟著我,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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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圖讓自己開口,求他放開。卻發現,自己竟找不出說話的聲音。還算自由的雙手下臂,無力的掙扎了幾下,也被他一鬆一緊之後,收在了鉗制之下。他低著頭的溫熱臉頰,近乎可以的貼在我頸項,溫厚的唇際浮在我耳垂邊:“丁楠,是我。”
我當然知道是他。從他捉住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可是,知道了又怎麼樣呢?這樣恨不得將我捏碎的擁抱又怎麼樣呢?除了再一次的讓我支離破碎之外,我能怎麼樣?我試著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可除了只嚐到了唇邊的苦澀淚跡,依久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丁楠”
他像是見我久久的不開口說話,情緒也稍微的穩定了一些,但鎖著我的手,卻沒有鬆開一分。貼著我的人,像是在跟我說話,但說出來的話,更多的卻像是在自言自語。
“丁楠,今年的秋天,好冷啊!你看,我都穿了三件衣服,你怎麼還穿著這麼單薄的裙子呢?丁楠,你說我親自回來,是不是對的啊?要不然,我怎麼可能再看到你?丁楠,大姐還不肯跟我回來,你說我怎麼辦啊?昨天,是爺爺的忌日,她都沒有回家。家裡,那麼大的地方,空蕩蕩的。你知道嗎?我在客廳裡來回的走幾步都像有回聲似的,咚咚的…還有那個小時候那榕樹林啊,為什麼我現在看起來覺得恐怖極了,陰森森的。”
他貼著我的身子,又緊了幾份,像是真的恨不得把我揉進他的身體。但就是這樣的擁抱,我也沒有感覺一絲的溫度,反而全身越發的冰涼。就像,他說的,陰森森。
“我躲在房間裡,蓋著被子躲了一天。我本來想,可以看著你的樣子,我就不用這麼害怕。可誰知道,我們竟然拿錯了手機,你害得我失眠了兩個晚上。兩個晚上,我都不敢睡覺,我怕睡著了,自己會夢見爺爺,夢見我爸爸,夢見我媽媽,大姐,夢見子安,夢見紹博,夢見常曦,夢見你。其實,做夢一點都不可怕。可是,我怕自己從夢中醒過來。你知道嗎?醒過來之後,你們都不見了。就只剩下我,冰涼,冰冰的。”
“丁楠,不要讓我一個人。”我幾乎有一種錯覺,那個緊貼著我的男人,在我頸項上流下的眼淚。我幾乎要窒息的大口喘著氣,呼吸著僅僅的一點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