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秋拼命的往嘴中塞了進去,整個臉都漲得鼓鼓囊囊的,笑著回憶道:“還記得大姐出嫁之時,咱們吃席,我一個人便吃了一整盤子的粉蒸藕,氣得阿奶罵了一下午。”
“臨了到了夜裡,又偷偷了端了一碗給我,還一邊瞪眼,一邊說這個細伢子,怎麼這麼傻,這是在自己家吃席,又不是在別人家,也拼命的傻吃!”
她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去歲夏日,大姐邀我們去村中避暑,阿爹趕著驢車把我們全帶去了。諾大的荷塘裡,全都是細伢子大腿那麼粗的粉嫩嫩的藕,我坐在船上吃蓮蓬,哥哥們在挖藕。阿姐你最壞了,抓了一條鱔魚裝蛇嚇唬他們,把二哥嚇得摔了個狗啃泥。”
賀知春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二哥最愛美了,氣得好幾日沒有同我講話。還是咱們一道兒去路邊採了好多野泡子請他吃,他這才露了個笑臉。”
賀知秋點了點頭,“嗯,結果被大哥發現了,大哥把他抽了一頓,說他欺負小娘子好不要臉,罰他去瓜地裡買香瓜。”
“正是正是,二哥臉皮太厚了,一文錢沒有帶,就靠著那張臉,硬是從阿婆手中哄騙來了兩個瓜……”賀知春說著,擦了擦臉。
“也不知道,長安城中有沒有這麼甜的藕,這麼香的瓜……”賀知秋突然說著,笑聲嘎然而止,聲音越來越小,從抽泣,到嗚咽,到最後悄無聲息。
賀知春拍了拍臉,從懷中取出一張帕子,細細地幫賀知秋擦幹淨了臉。
“秋娘,此去長安,千難萬險,可是你千萬要好好的活著,只有活著,咱們姐妹才有再見之日。長安遍地名門貴胄,一個個的都似崔九一般狗眼看人低。”
“你一張口,他們會笑你官話帶有嶽州口音;你一走路,他們會笑你步伐太大,不端莊……但是你要記住了,這些都不是你的錯,只有家教不嚴的人,才隨意的嘲笑別人。若是家中給你請了麼麼,好好的學上一段時日,以秋娘的聰慧,便不輸名門閨秀。”
“大家族中,人多心不齊,多分派數,因此做人要留三分,不要隨隨便便的相信別人。秋娘……”
賀知春正說著,賀知秋卻猛地撲進她的懷中,緊緊的抱住了她的腰,顫抖起來,“阿姐,我怕……”
賀知春摸了摸她的頭,勸慰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因為怕又如何?便是怕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上輩子知秋沒有去長安,留在嶽州十二歲便早夭了,說不定去了長安,反倒有一線生機呢?
從英國公之子親自護送來看,知秋真去到長安,敵人反而不敢明目張膽的下殺手了。
她想著,有些恍惚起來,她說給秋娘聽的那些話,都是她上輩子親身經歷過的。
要不老人常言門當戶對呢?
她與崔九門不當戶不對,當年兩個人都吃了很多苦頭。
說話有鄉音,衣裙首飾樣式不新穎,真假古董也分不清,走路太急太快,吃飯聲音太響……總之你的每一個動作在那些貴人的眼中都是錯處,每天被嘲笑得簡直懷疑自己個前面那些年都活到狗肚子裡去了。
好在她心大得很,通通忍了,然後一個個的啪啪打臉回去。崔九更是護犢子,她虧了十分,便人百分還來。。
可是她的心有多寬,賀知秋的心便有多窄,這些細微的事情累加到她的身上,真的是太殘酷了,她如今只希望,賀知秋的身份夠高,高到沒有人敢帶著傲慢與偏見來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