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裡全是血絲。
恍恍惚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蛛網般的山路,如同巨人陰影一般的廢棄油罐靜駐頭頂……
啤酒瓶碎了一地……
酒液混著鮮血的氣味,辣椒粉燻人入骨髓。手指在黑夜中顏色蒼白。
“這是什麼?這他媽是什麼?老子砸碎你!”
……
……
韓清昀一把將車窗關死,彷彿要拋棄這個世界一樣,使勁踩住油門,發洩著回憶強加在他身上的痛苦和絕望。
他的車只是一輛普通的家用車,根本經不起這樣長時間的馳騁。正在駕駛室裡被回憶和現實纏繞得昏聵的韓清昀,只覺得身體一震,一隻前輪胎爆了。
車子頓時跑偏,高速行駛中,命懸一線……
他雙手在方向盤上拼命轉動,控制方向……
記憶裡。
一張張醜陋而遙遠的臉……
鮮血在那一刻洶湧而出……
身體是空的……命懸一線……
現實中。
韓清昀目光像黑火燃灼的深海,他雙手不住調整方向盤,緩緩踩下油門,把跑偏的車子控制住了。
速度慢了下來,輪胎破損,油門再也拉不上去了。
他歪歪斜斜開到一條小路上,繼續神不守舍地朝前去。
腦海中畫面湧入,支離破碎……
小閣樓窗外血色的夕陽……
那雙抓住玻璃板的女孩的手……
所有濃烈的、淺淡的、灰暗的、陰冷的……分不清時光、看不明形象,向著他,彷彿萬只烏鴉一般撲過來。
化作一隻粗糙的手,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韓小喬!你不能把自己廢在這件事情上!”
他渾身都被這股巨大沖力震了一下,整個世界都在抖動,天空似乎裂開了一道口子,心肺劇痛……
他大叫一聲,癱軟在方向盤上。本來就拉不上油門的汽車,隨著他的徹底放手,略微斜了一斜,完全熄火了。
不知過了多久,韓清昀感覺到自己的旁邊有什麼人在敲擊。他抬起頭,車窗外一張陌生的臉:“先生你怎麼樣了?先生!”
韓清昀遲疑了很久,才意識到自己仍然身處汽車中,他摸索到車窗開關,開啟車窗。外面是一名中年男子:“先生,不好意思,剛才我追尾了。”
“哦。”韓清昀還沒有醒來,遲鈍地回頭看了一眼。
中年人抱歉地說:“我剛才開得有點快,不過你的車也……”韓清昀的車子爆胎以後,雖然減速成功沒有側翻,但確實方向不穩。拐上這條小路之後,路線開得有點奇怪。後面車主看他開得不快想超車,結果弄巧成拙。
“我知道了,”韓清昀揮手止住他,“是我不好。”
“先生,您看,要不要報警?”
韓清昀發動了一下車子,發現還能開,從辦公包裡掏出五百元:“夠了嗎?”他們平時不用現金,所以車子裡扔了一個包放點現金,必要時候備用一下。
“不是……”那人把錢推回來,作為追尾方,他倒不是要訛詐對方幾百塊錢,就是想好好處理一下。
韓清昀又掏出幾張,一起往他手裡用力拍進去:“夠了嗎?!”
他怒吼,錢散開,飛了一地。
“誒誒!”那中年男子覺得碰到了神經病,這個事故其實應該他全責才對。所以才那麼客氣下車來打招呼的。“夠了,夠了……”話猶未了,韓清昀呼啦一聲再次踩足油門沖了出去,可惜車速沒法提起來,他只能被迫停下來把車靠邊,跌跌撞撞地從汽車裡出來。
那中年車主猶豫了一下,覺得惹不起這種狂躁型神經病。他鑽進車子裡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