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是一個面容黃瘦的少女,胳膊因為墜樓骨折也跟韓清昀前幾天一樣掛在脖子裡。她的目光從路子星看到韓清昀身上。韓清昀跟她對視的時候,感到她的眼神裡,有著子星沒有的東西。
這種東西是他為之規避的。
韓清昀別轉頭,對她露出漠然旁觀的神情。
他對這種情況並不意外,別看路子星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每天為了一點小錢不斷算計著,好像過得很困窘似的。其實在韓清昀眼裡,她就是個純種的白富美,暫時落難而已。
所以,路子星說要跟夏木成為朋友,韓清昀只能在心裡覺得她幼稚。不過自己的妹妹,他也懶得點穿她,她開心就好。
在這樣一個隨時會冷場的場合裡,路子星竭盡全力地跟對方堅持聊天。夏木有的願意說,有的不願意說。她稍微露出一點遲疑的,子星就馬上把話題拉開,免得對方難做。
這種“賣力”,韓清昀看得聳了聳肩:她上回這麼“賣力”,還是他偽裝成為“楓林”同學的時候。那時候她說話那個激動興奮又討好的樣子,隔著網路線他都能被她弄到無語。
夏木告訴她,因為世紀中心的事情,商場方面給她媽媽發了幾個月的補助,然後就考慮到了商場信譽把她媽媽辭退了。不過,另外介紹了辦公樓的清潔工作給她媽媽,所以也還好。夏木目前幫人看店賺點錢。
夏木把最後一口面吃下去,放下筷子:“路小姐,我要回去了,回家還有事。”
子星還要說什麼,韓清昀說:“也對。天色不早了,早點回家吧。”
道別的時候,子星繼續說著一些熱情的話。韓清昀說:“夏小姐,如果有事可以找我們,我們會幫助你的。”
這句話剛才路子星也說過,夏木對此毫無反應。但是這一回,夏木看著韓清昀:“謝謝你。”
韓清昀看著她,停了一會兒才點一下頭:“不用謝。”他看出來,她沒有認出他就是樓頂上救她的那個人。所以夏木的這句話,是謝他“其它的事情”。比如:提前結束了這次毫無營養的對話。
告別了夏木,韓清昀說:“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做不了朋友。”
“我知道。”子星雙手背在後面,一步跨到他面前,仰頭看著他,“可是我可以試著做朋友。比如我跟你,其實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吧?”
韓清昀低頭看著她,點點頭:“行,隨你。”
小區門口到了,韓清昀翻開手機去叫車,子星止住他:“我想坐公交回去。”
“為什麼?”
“以後我還想多來看看她,我得熟悉一下這裡公交車的路線。”
“還要來?”
路子星說:“以前我在海州接受過志願者的幫助,這種事情我有經驗。要日久才能見人心。我多來看她幾次,一定會有改善的。”她挺直腰板站在一棵梧桐樹下,學著韓清昀的腔調:“哪怕只是接近這麼一點點,那也很酷!”
韓清昀笑了起來。子星說的這句話,是當初他在衛視演播室做演講的一句演說詞。沒想到妹妹居然到現在還記著。
“哥哥,我把你那天演講的內容都記著呢,你要不要誇誇我?”
“那些去記著幹什麼?說不定我是為了賺錢,故意賣個情懷,在妖言惑眾呢?”
“不可能!”路子星認真了起來,“這麼嚴肅的事情你怎麼可能是妖言惑眾?”
“難說。”
子星去捶他沒受傷的那條手臂:“收回去收回去!不許開這種玩笑。”就是因為那次演講,哥哥在她心中從此變成了“偉光正”的化身,過後才開始一步步接受了他。在她心目中“極點”承載了很多人的夢想,怎麼可以拿來開這種玩笑?
韓清昀笑著繞著一棵梧桐樹轉了半圈,舉起手向妹妹投降:“對傷員要優待啊妹妹。”
“好,那你以後不許那樣逗我玩。”兩個人嘻嘻哈哈地“和解”了。子星最後拽著他的手問:“我下次還要來見夏木,可以嗎哥哥?”
韓清昀略微遲疑了一下:夏木那種家庭很複雜,他能夠從那姑娘言辭的角落裡,感覺到某些陰暗之色。路子星這種傻白甜根本不可能融入那種圈子。
子星看著韓清昀的神態:“不行嗎?”
“行是行,不過讓我陪你。”
“我就是這個意思!”她從拉著他的手臂,變為抱著他的手臂。小臉也親暱地貼在他的肩膀上,“哥哥,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她踮起腳對他耳朵說,“等我歲數到了,我一定對你負責!”
韓清昀掙脫她的“摟抱”,假裝無所謂地撓撓頭:希望剛才走過去的路人,沒聽到這句話。
其實路子星一到那個小區,看到裡面雜亂無章的違章建築,黑暗的樓道,她也有點害怕。哥哥過來陪伴她,讓她心裡特別溫暖。哥哥對她而言,重要性都快跟媽媽和奶奶一樣了。
不,哥哥脾氣比奶奶好,辦事比媽媽牢靠。沒有哥哥,她真的會多很多麻煩。
公交車搖搖擺擺地開過來,兩個人坐上車去大柳枝巷。路上,韓清昀再次跟路子星確定了戶外派對的事情。
——感情這種事情,別人幫她分析得再冷靜也沒有用。一看見這個人,就什麼都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