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秉文聽了,便起身去接電話。
“喂?”
樓上臥房裡的電話是連著客室裡的那一隻的,周瘦鵑剛好洗完澡從浴室裡走出來,她沒聽到樓下女傭的聲音,以為是遲秉英打過來的,便也順手接了起來。
早前他們在胭脂鋪裡閑談時,她曾說過想去成衣店裡做幾身新衣裳,她問遲秉英曉不曉得城裡哪家成衣店最好?遲秉英便笑著拍了拍胸脯,答應說明日就帶她去。他還說:“若是我明天早上不能按時來接你,晚上自然會打電話告訴你一聲的。”
她本就沒報太大希望,便盡等著晚上的這個電話了。
“喂?秉文吧?小嬋家裡突然出了點兒事,她叫你不必到我家來接她回學校去了。她已經連夜買了火車票回家去,估計得過兩三天才能回來。”
電話裡傳來陳伯玉的聲音。
遲秉文的心跟著懸了一懸,忙問道:“她有跟你說是什麼事嗎?”
陳伯玉想了想,“她也沒說,很急的就走了。”
遲秉文又道:“她什麼時候走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道:“估計現在都已經到火車站了吧。”
瘦鵑沒作聲,悄悄地就掛了電話。
馮小嬋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心裡比誰都清楚。
遲秉文結束通話了電話,回到他座位上。從客室到飯廳的這一段距離,路過一面爐臺。爐臺旁放了一隻半舊式的座鐘,他抬眼看了看。長方的紅皮匣子,暗金面,極細的長短針,噝噝唆唆走著,他心裡因為方才那一通電話亂了方寸,連連看了好幾眼,也看不清楚是幾點幾分。
遲太太指揮著傭人收拾桌上的碗筷,這時候迎上前來,問他:“沒什麼事吧?”
他眼神明顯的一愣,繼而點點頭道:“沒事。”
遲太太多看了他兩眼,倒也沒再說什麼。只是轉過身去囑咐娣娣留下來幫忙,便獨自回了房去歇息。
寶絡坐在桌前有一搭沒一搭的拿銀勺攪著糖水。
“寶絡——你知道小嬋家裡出了什麼事麼?”遲秉文拉開椅子,坐在她的對面,皺著眉頭詢問道。
遲寶絡攪著糖水的動作頓了頓,她看了她大哥一眼,眼神卻有些迴避:“我……我不知道啊……她怎麼了?”
遲秉文緊緊盯住她的眼睛,又問了一遍道:“寶絡,到底是什麼事情?你不要瞞我。”
“我真不知道……”
遲秉文坐在那裡,不作聲,靜靜等著寶絡開口。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其實我也不很清楚——”遲寶絡終於受不住似的舉手投降,她有些難以啟齒的忸怩著道:“小嬋前幾天跟我說,她家裡人來了信,說是有人替她說了個人家,叫她抽時間回家一趟……應該就在這幾日吧。”
寶絡向他坦白這些話時,心裡亦七上八下的。她等了片刻,然而遲秉文卻一動不動的彷彿凍住了一般。她生怕他忽然發火,便連忙站起了身,逃也似的躲回了自己房裡。
他兩手擱在桌上,原本虛握著的拳頭漸漸收緊了。
周瘦鵑不知何時披衣立在飯廳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