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清料理了張順以後,他就像一個有素質的專業觀眾,穩穩地坐在中軍帳正中,一邊享用美酒美食,一邊欣賞他一手導演的殺戮劇情。該鼓掌的時候他就鼓掌,該哂笑的時候他就哂笑。如果有敵軍趕到中軍帳來,他也很樂意用汐月劍問候對方。笑三刀很清閒,也很悠閒,他跟隨在牧清身後寸步不離,忠誠的像個多年的老僕。
牧清觀望著帳外的世界,他知道勝利馬上就會到來。
夜霧慢慢淡了,散了。天漸漸亮了,太陽穿過薄霧閃著光,像葬禮的素描。
白霧埋白骨,血肉已成泥。
三河口沸騰一夜的喊殺聲,幾乎是在一瞬間偃旗息鼓的。濃霧中血鬥不休計程車兵們,頭一秒還是你死我活的忘情拼殺,下一秒濃霧消退就開始相互抱頭痛哭,打了一夜,殺了一夜,死了很多人,原來是同袍在殊死搏鬥。其心之哀,其怨之盛,不勝唏噓。
“他麼的怎麼是你?“
“我就說感覺很熟悉。“
“軍官都他麼死哪兒去了。”
“別打了!別打了!“
“都別打了!”
……
黃直和封忠回到了牧清身邊。
牧清斟了兩杯酒,分別遞給黃直和封忠。“兩位的人頭賽,輸贏如何呀?”
封忠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臉上都是興奮嗜血的表情。“大小軍官,我殺了三十二個。”他問黃直,“你殺了幾個?”
黃直沒有接牧清遞來的酒杯,他心情不好,臉上很痛苦,他望著外面的戰場,很突兀地說:“我的一隻腳已經進了地獄。”
牧清問:“殺了幾個?”
“七十二個。”黃直補充說,“還有一個是個孩子,稚氣未消,最大不過十五歲。”
“了不起呀。”封忠豎起大拇指,但是迎來的卻是黃直的白眼。
黃直說:“我並不覺得了不起。”
牧清知道黃直是在自責,是在愧疚。他重新斟滿一杯酒,強行塞到黃直手裡,然後對黃直說道:“戰爭是死神的盛宴,要麼吃人,要麼被人吃。”
黃直說:“在一線崖的時候,我也殺過很多土匪,當時我並沒有太多的愧疚,我覺得那些人死有餘辜——”
封忠不高興了。“死有餘辜?就因為我們是土匪?”
“——但是這些人不同,”黃直沒有理會封忠,“他們都是軍人,是忠於命令的軍人。他們不是死在面對面的拼殺中,而是死在了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我……”黃直充滿了愧疚,他苦悶地將酒水倒入嘴裡,嚥下肚,“我還殺了一個孩子。”
笑三刀走過來,一隻手搭在黃直的肩膀上。他安慰黃直說道:“只要在戰場上,十五歲和五十歲,在刀劍面前沒有區別,生命並不比鋼鐵更沉重。真正的勇士,要敢於直面淋漓的鮮血。”
黃直說:“這個道理,我懂得。但是我……”
牧清打斷黃直:“你能殺死七十二個人,說明你已經了有覺悟。黃大哥,你記住我這句話,從踏上戰場的那一刻起,任何人都是罪惡的。但是隻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懺悔!”
笑三刀也附和說道:“長劍出鞘逐北,盼君能回。亂世離人淚,戰場幾人歸。”
黃直說道:“你們不用再開導我了。給我點時間,我相信我能夠想通。”
牧清說:“其實你早就想通了,只不過你不敢承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