牤牛山一線崖斷魂巖上,那個發現牧清的人正在給仇大海述說所見所聞。
“郭柯,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仇大海問。
“大當家,我看到牧清了。”郭柯回答。
“確認是牧清?”
“確認!”
“千真萬確?”
“千真萬確!!”
啪!仇大海一拳打入岩石,擊飛一片岩屑。他猶記得,四年前青山谷戰役前夕,波羅王朝驃騎將軍司郞被困忘憂城三月有餘,城中無糧,忘憂城岌岌可危。司郞命他突圍前往青山谷求糧,他哭求月餘,僅得糧一萬斤。當他押糧返回忘憂城時,城已被攻破,司郞被殺。他認為牧文遠調糧遲緩貽誤戰機,哪怕是早半月放糧,忘憂城也不會被攻破。他把全部仇恨都記在了牧文遠父子身上,他收拾殘部準備趕往青山谷與牧文遠理論,行軍途中獲悉青山谷已破,東線戰場全面淪落,自己無路可去,索性上山當了土匪,一當就是四年。
往事歷歷在目,仇大海餘恨不消。”牧文遠死了,牧清卻活著!蒼天有眼,我一定手刃小賊,為死去的司將軍復仇,為餓死的兄弟們復仇。”他側身詢問郭柯,”教廷車隊幾時到達牤牛山埡口?”
“今日申時可到。”
“機關訊息和人馬都安排好了嗎?”仇大海又問。
“所有機關埋伏都已撤了保險,只等教廷車隊一到,就可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但是——”郭柯說,”封忠猶疑不決,遲遲不肯下山助拳。”
仇大海冷哼一聲。”所謂遲遲不肯下山,還不是想多分一些金銀寶物?
郭柯說道:”大當家說的是。封寨主說,此次截殺若是成功,他要獨佔七成。”
“七成就七成。我只要牧清的人頭,財寶女人都給他!”
“這……”郭柯猶豫了一下,”大當家,您一不許打家劫舍,二不許搶百姓財物,現在山寨裡已經月餘沒有進賬了,兄弟們都餓肚子了。如果——”
“不要說了!”仇大海看著郭柯,”我們不是土匪,我們是軍人!”
“誰的軍人?”郭柯反問。
“司朗將軍的軍人!”
“司郞已亡,故國亦亡。”郭柯看著仇大海,”大當家,我十六歲跟你參軍,我知道你憂國憂民,欲殺國賊而後快,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當年我們餓著肚子為故國、為司將軍拼死沙場的時候,誰惦記我們溫飽?誰關心我們死活?”
“馬革裹屍,拼死沙場,軍人的榮耀,軍人的本分——”
“——那是你的本分!不是所有人的!”郭柯毫不退讓,”我們上山落草時有927個兄弟,現在呢?加上肢體殘疾的,滿打滿算396個,那500多兄弟哪裡去了?他們都為了你所謂的軍人本分、軍人榮譽死在了衝鋒路上。”他停了一下,眼窩含淚,”大當家,仇大哥,我只求你能稍微替兄弟們想想,他們不是復仇機器,他們是人,是人就得吃飯,是人就喜歡錢。兄弟們拼死拼死活的跟著你,就為了一抔黃土裹屍?”
仇大海鼻頭酸楚,兩行清淚順頰而下。”兄弟們跟著我受苦了。我愧對亡魂。”
郭柯說道:”大當家,與其悲天憫人惦念亡魂,不如給生者多謀些福利。”
“此話何意?”
“意思是這次截獲的金銀,虎頭山和海老山,五五分成,沒得商量。他海老山也就仗著人多,論起打仗,差得遠。”
“這是你的決定?我問你,”仇大海看著郭柯,”我們軍人的紀律性哪裡去了?我才是大當家,你憑什麼為我做主。”
“這是兄弟們一致的決定。”郭柯回答,”仇大哥,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我們現在不是軍人了,我們現在是土匪!土匪講究一個義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剛才我說的那些,是兄弟們一致商量的結果。”
仇大海呆若木雞。”你們何時墮落成這個樣子了?”
“這不是墮落,這是現實。”郭柯說道,”還有一件事,我們也沒給你商量。這票買賣很大,我算了一下,做了這一票,兄弟們下半生吃喝不愁。所以,我決定做完這票,大家散夥兒。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刀頭舔血的日子,我們厭倦了,想娶個媳婦,買幾畝地,回家過小日子去。”
仇大海泥塑木雕,頹然喟嘆。”想當年我們是何等的快意沙場,而如今市儈如小民。”
“時境過遷,仇大哥,請你原諒我們。”
“好吧,做完這一票,我們散夥。”仇大海說道,”金銀我不要,財寶我也不要,我的那份兒都給你們。我就要一樣東西。”
“牧清的人頭?”郭柯說道。
“是的。”仇大海說道。
“你拿人頭我拿錢。各取所需。”
仇大海嘆了一聲口氣,郭柯啊,郭柯,你何時變得這般見利忘義了?你不記得司將軍是何等的愛兵如子嗎?你不記得司將軍作戰每每身先士卒衝鋒在前嗎?為了錢,忘了仇?人啊,怎能如此善變。
“報!”一名小嘍囉飛身而至,”啟稟大當家,海老山封忠封寨主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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