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與那個華師大的老師一起來了。他們帶來了我已經猜到的答案:我的分數不夠理想,總分只有150分左右,如果達到200分,他就可以為我開口說話了。
不過,他的話也讓我不無遺憾:考這門學科的人,沒有一個上了這個分數線的。也就是二十三名考生都“名落孫山”,全軍覆沒。那個教授寧缺毋濫,今年的“外國教育史”研究生一個也沒有。
我想為自己“辯護”兩句,始終沒有說出口。就是對高安師範學校反饋時,我也沒有為自己申辯。勝者,無所謂解釋,敗者,所謂無解釋!
然而,我像一頭會反芻的牛,在靜靜修養的那段時間裡,我一直在想著那些考試的題目。
英語我雖然考得最好,但是,還是沒有考出水平。有許多模稜兩可的答案,我怎麼樣才可以理解清楚呢。純粹靠背的《世界通史》,我又喜歡又恨,心裡總是翻來覆去一句話:以後再也不要去接觸這個學歷史的行當!我不合適。後來,電視節目裡有個“百家講壇”,才讓我對歷史重新又刮目相看了。
主課“外國教育史”,我很是喜歡,課本還了,但是我的筆記還在,時不時地翻看看,每次的重溫都給我帶來新的思想。有好幾道題目,我原本是答得出的,可是頭痛,把我的思緒卡住了。如果可以明年再考一次,我一定會得高分。可惜的是,第二年,在考研單子上。這門課乾脆沒有了。再過了一年,華師大本科生畢業,他們直接考研,對外不再招生了。
讓我最覺得新奇的是政治考題。一題關於政治時事的都沒有。先是十個名詞解釋,如:時空(用二十個字闡述),宇宙(用二十二個字解釋)等……,還有五題問答題,如:請說說你對“形而上學”的理解,並舉例說明。最後是一道大題目。
我考得不好,好像只有三十分左右。因為我概括能力不夠,做不到在規定字數里面,把概念表達清楚。但是,這讓我高山仰止,看到了更高階別的思維要求了。
這種“老牛反芻”陪伴我了很久。
暑假一過,學校來信了:要求我這個學期必須返校。因為,首先是我已經一年養傷,應該痊癒了。其次是這個案子已經破了。
爸媽覺得學校是非常仁慈講道理的,我是得回去了。大家商量的結果是,由爸爸與蔡一起送我回去。
九月中旬,我們三人來到了學校。
我們先去了那個“犯罪現場”,一切照舊,只是幹了的血跡變成了黑紫色。我正在動腦筋,怎麼安置三個人的住宿,誰也沒有料到,來了一個我不想見到卻又必須見到的人: 我回到學校的風聲一起,第一個招來的人是楊主任。
他又是氣喘吁吁地跑來,這會兒臉上沒有陰雲密佈,而是漏出了三分陽光,“汪老師,你來啦。你這次住宿調整,安排在俞老師空出來的房間。”
我一聽就開心極了,對著楊主任也笑容滿面:“謝謝您,謝謝您。”
最利索靈活的是蔡,他馬上遞給楊主任一支菸,看著楊伸手接了,就飛快地從口袋裡掏出兩包煙,一下子塞到了楊的口袋裡。
蔡為了我要返校,已經積存了好幾條“路路通”了,他知道我這方面最笨,得由他衝在前面幫我“鳴鑼開道”。我知道他旅行袋裡有四種煙,“飛馬”是他自己的煙,還有兩條“大前門”,一條“牡丹”,一條“軟殼大前門”,(這兩條煙是舅舅給他的。)花式品種繁多。
他給了楊主任一包“軟殼大前門”和一包“牡丹”,量不多,質量不差。所以,楊只瞄到了一眼,已經讓他笑開了花。這次,不是“行賄”,楊主任是事先幫我安排好了房間的,我們是感激他。
楊主任與我爸爸也熱情握握手,就說:“老人家,您如果不怕,這房間就暫時不收回,您住在這裡。”
爸爸幽默了一句:“好,如果再有賊敢來,我也見識一下。”當兵的爸爸,當然比我勇敢。
從此,我與楊主任之間的干戈化為了玉帛。
好幾個學校領導都來看望過我們了,爸爸很感動,說江西這片紅土地,滋潤著的大多是“青松翠竹”呀。
爸爸只呆了五天,他就回上海了。蔡還捨不得走,他再多待了十天,實在假期沒有了,我們才依依不捨,要分離了。
我擦著他的淚,他拭著我的淚……,不知道為什麼,我想起了兩年前,他那毅然決然地回上海的樣子……,這次他卻是磨磨蹭蹭的,到了最後一分鐘,才踏上了長途汽車。
“郎上班車我上樓,闌干未倚淚先流。
今朝送別何時見,一種相思兩處愁。”
修改了一下這首宋詩,我對著絕塵而去的車尾期期艾艾地,念念叨叨著……每個字都裹著我孤獨寂寞的愁……
回到宿舍,團委書記劉老師領了一個女孩子來,她介紹說:“學校怕你‘恐懼症’還在,特地要我找一個好學生來陪你。”
我口裡說:“沒有關係的,我已經好了,”可心裡還是接受了這個關懷。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孤獨落寂”的感覺。
這個學生叫曾華,是靖安縣人,82屆英語班的團支書,樸實善良,雖然是從小縣城出來的,但是,為人處事很有見地。我們很快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了。
我又得一個人面對生活,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串門,我已經看到有好幾個新來的老師了。因劉老師給我安排了夥伴,我就第一個去拜訪了她。她的男朋友小王和她媽媽都在,他們正在討論著劉老師的婚事。
按著次序,我來到了金花老師的房間。她的兒子躺在搖籃裡,咿咿呀呀地學說話。她先生的妹妹脫產在幫她領孩子。她的孩子非常秀氣,白白淨淨,哪怕鼻子有一點鼻屎,她都是輕輕地用她的舌尖舔去的。
她告訴我,學校變化可大了,已經蓋好了一棟藝術大樓,就在旁邊郭家山大操場對面。在進校門右手邊,有了新的四層樓的教學大樓。而老師們最關心的教工宿舍區,已經完成三排房子了。第一排是校長們的平房。
這我知道,因為我結婚也給學校老師們發了喜糖,還偷偷讓蔡的二哥,晚上找到校長家,給他們發的是每人一盒高階太妃奶糖。我這是感恩他們,給了我那麼多時間在上海呢。
後面兩排都是二層樓的房子,是兩室一廳,一廚一衛的新式套房。好多老師都在搶這個福利。金花老師的先生是退伍軍人,分在縣城邊緣區域的供銷社工作,在學校她是單職工,很難分到好房子。她與我屬於同一個“戰壕的”,於是不怕怨言氾濫,她乾脆痛痛快快地與我說了大半響,“開閘洩洪”,吐出來了一肚子的“苦水”。
這時,有個老師特地拐過來叫我,說是學校辦公室有我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