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樣的敵人呢?”唐念念輕聲問。
季顏笑一笑“我夜郎族人自來不喜爭鬥,只通曉略微的術法,小打小鬧足以自保。可一旦面對稍強一點的敵人,我們就只有束手無策。這人很是厲害,我們許多族人都死在他手上,千百年來,他一直在追殺我們。我之前一直躲藏著,可是找到了季柯,我就不願再躲,夜郎族對危險的感應很敏銳,我能感覺到,就是今晚了。”
“你和季柯到底是什麼關係。”唐念念抱起手臂,皺了皺眉“你說到時候會告訴我,我覺得現在已經是時候了。”
季顏沒有轉頭看她,只是笑著點點頭“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吧,我已將死,有些話不說出來總是不甘心。那真的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嘆一口氣,站起身,拿著銀匙攪拌著草『藥』,開始娓娓道來。
“未受戰火洗禮的夜郎族原本活的無憂自在,那已經是上千年前,你或許知道,除了人類,任何想要擁有崇高智慧的物種都要經歷劫數。我們也一樣,連枝草也需要渡劫,渡過一劫才能成年,便是如今人類的模樣。我和季柯,曾是一株連枝草,用你們的話說,我們是一母同胞的親生兄弟。”
唐念念未料到此節,聽他說著,有些詫異的揚了揚眉。
“直到今天我都記得,渡劫那天的雷雨有多大,那道雷在近旁劈下來的時候,我險些要堅持不住了。是他死死拽著我的手讓我堅持下來,我讓他放手,不要連累了他,可他說兄弟就應該同生共死。如果沒有他,想必也不會有如今的我了。”季顏說著這些,面上掛著溫柔的笑意,沒有一絲傷感“時間沖淡了很多事情,我卻永遠難以忘記我們一起生活的那幾百年,那是我一生裡最好的日子了。度過天劫之後,我們都成了人的樣子。”
他微微垂首,帶了一絲黯然“那時候的夜郎族分為兩派,一派主張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願與外族接觸,還是隱居最好。極少數則認為……應該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因為那些人類長著和我們一樣的臉。你應該明白,哥哥和我不一樣,他生『性』活潑,喜歡自由,嚮往著外面的世界。後來的事情,就有些俗套了。他愛上了人類的女子,要離開家和她一起遠走,當時族中幾乎所有人都反對,哥哥卻直言那女子是一生摯愛,不願割捨。女子融入不進族內、又不許哥哥離開,那個時候,哥哥陷入了兩難。是我不懂情,那個時候,我只覺得這個女人只要從這世上消失,哥哥就不會再受她蠱『惑』。所以……所以他如今夢境中的那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親手殺了那個女人,是我殺了她,我卻沒有想到,哥哥竟然自願把血過給了那個女人一半,他們一起死去,因為人類還有生生世世的輪迴,他寧可去做個平凡人投胎轉世,也要捨棄夜郎族的血。”
唐念念站在窗邊,陽光灑在他淨白的臉上,平平淡淡,沒有哀傷。時隔千百年來,那些輾轉難眠的日夜,他一定早就想通了這一切,畢竟只有想通了才能活下去。
“然後,你都知道了。在我痛不欲生的時候,夜郎族有外敵來襲,他們一再捲土重來,我族最後近乎絕跡,我不得不東躲西藏,一邊保全自己,一邊尋找他。”季顏嘆了一口氣,嘴角凝成一抹苦笑“哥哥現在已經轉世為人,他不用死在宿敵手上,不知道算不算是禍兮福所倚。我好容易找到他和那個女人,已經是今世了,或許因為他強行過血算是倒行逆施,違逆天意,我發現他似乎總是命不長久,那個女人也一樣,我試過用『藥』族的方法救她,想延長她的壽數,卻救不了她。可是季柯不一樣,我自知命不長久,就算用我的血,我也想救他,畢竟他還年輕,還有璀璨前程。”
“所以這次是你倒行逆施,違逆天意。”唐念念望著他“無論他想不想活,你都想讓他活著。是為了彌補你當年的愧對,也因為自己已經累了,不然你不會拒絕我的幫助,對嗎?是你自己一心求死,對嗎?”
季顏笑一笑,面上含了一抹悽愴“畢竟,這裡不是我的家,一直孤獨的活著,我覺得很難過。直到後來,我才有些理解哥哥,雖然我始終不喜歡人類,可是能夠擁有生老病死,或許也是福氣啊。一次一次從頭來過,把想忘的都忘了。”
“可是那樣一來,不想忘的也都要忘了。”唐念念嘆了一口氣“或許吧,但……或許我不該這麼說,我覺得這樣有些可憐。”
“是嗎。”季顏笑一笑“我覺得還好,這是天命,不同的生靈總有不同的使命要承擔,能了結這些宿債,永歸煙雲塵土,我覺得鬆了一口氣。”
唐念念垂下眼眸,略有黯然。
“只是有點遺憾,終究沒有勇氣當面跟他說句對不起。他們本來可以好好相守,是我自私,做錯了事。雖然現在很想彌補,但也只能彌補萬一而已。”季顏轉頭望著窗外,神『色』頭一次黯然下來,但他很快掩飾了心底的失落,淡淡一笑“陽光真好,我從來沒有睡過覺,很羨慕那些能有一夜好眠的人,很快我就可以長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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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念念沒有說話,她懂得多說無益,千百年的糾結,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寬慰化解的。
“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告訴他?”
季顏笑一笑,搖了搖頭“沒有。”
這個下午,唐念念用銀匕首幫季顏過血,那不是什麼難事,就是劃了幾處傷口,按他的指示在傷口上『摸』了一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