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是否能理解孩子的固執,他不願意承認心裡的眷戀和愛,那是一個年輕人羞於啟齒的東西。尤其是在媽媽這樣嚴厲的質問下,就好像他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似的,不管別人覺得至於不至於,在他看來,這關乎他的自尊。
“收起來了。”他輕描淡寫的說。
“收哪兒了?!”媽媽放下筷子,顯得氣急了:“兩個枕頭礙著你什麼事兒了!”
穆朗沉下臉,垂眸盯著桌面:“我不喜歡,礙事兒。”
媽媽的眼淚簌簌往下掉,怎麼這麼難,人生怎麼這麼難。
“有什麼好哭的,他又沒有死。”穆朗皺了皺眉。
媽媽聽了這話倏然抬頭盯著他的眼睛,眼中有驚疑,還有濃重的失望,她站起身回了房間,重重關上了門。
穆朗垂下眼眸,看了一眼剛吃幾口的面,也起身回了房間。
他不知道,穆成華和阿寧就站在旁邊,他的父親目睹了這一切,並且覺得心如刀絞。
穆老師覺得,一切都因他而起,沉睡的人在沉睡,活著的人卻要面對這些糾結與折磨。
“算了阿寧,走吧。”他先一步轉身離開的時候,似乎在拼命忍住眼裡的淚。
“可是——”阿寧有些放心不下,憂心忡忡的看了一眼那兩扇緊閉的房門。
穆老師卻很平靜:“走吧。”
阿寧嘆了一口氣,轉身和穆老師一起飄出了房間。
因為人不那麼多,夜晚的道路顯得比白天寬敞,穆老師和阿寧並肩走,他始終沉默著。
阿寧感覺到他心情不好,她又是個身邊有人就要滔滔不絕的『性』子,幾次欲言又止之後,她也悶悶不樂的撅起嘴放棄了跟穆老師交談。
他們飄到距離最近的一個傳輸點,進入了樹的軀幹裡,一片黑暗的片刻之後,映入眼簾的又是一片沉沉霧靄,和一眼望不到頭的幽寂長路。
人生很短,靈魂的壽命卻很長。人們把這條路稱為黃泉路,你可以認為它是開始,也可以認為它是歸途,總之,大多數靈魂要一次又一次的踏上這條路,開始一段又一段或長或短、或悲或喜的旅程。
貪嗔喜怒皆歸塵土,這種感覺還真是又釋然又落寞。
一直到了塔樓穆老師都不曾開口說話,阿寧是個終止輪迴的人,她已經不懂得這一世一世的苦心經營與哀愁,所以看他這個樣子,她總也不好拿自己的大道理勸他。阿寧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不要以己度人,很多時候自認為有用的那些安慰是無濟於事的,他不想說的時候,她就一邊兒靜靜待著吧。
在阿寧檢查完整個塔樓,確保它們都在安靜的做著夢以後,打算回到辦公室泡杯茶的時候,穆老師開口了。
“阿寧,”他看起來很平靜:“我究竟什麼時候死?”
這個問題問的阿寧一愣:“那……你究竟是想死還是想活?”
“我想去輪迴,”穆老師把臉別過一旁,望著牆上的藤蔓,這是人間沒有的花朵,它在地府許多地方隨處可見,它沒有葉子,一根枝蔓上面一朵泛著淡淡熒光的紫『色』的小花,看起來有點清冷:“我這麼活著只是拖累他們,活一世都不易,如果可能,我不想拖累別人。”
“可是……”阿寧想了想,想起了她喜歡的那個人說過的一句話:“家人不是別人。”
穆老師有些哀傷的苦笑:“有些事長痛不如短痛,我死了就都過去了,可能他們母子還能得到一筆撫卹金,他們中間沒有我,只會越來越好。我知道我可以申請去輪迴的對吧?”
阿寧垂首思索片刻,穆老師當然可以申請去輪迴,雖然這麼做的人很少,但是終究也有的。靈魂的單向意願,它只要在夢裡顯現出來,阿寧就要上報給上面,作為裁決死亡時間的參考之一。
“我不知道怎麼說服你,我不懂這種事。”她拿出通訊器:“如果你真的想去輪迴的話,我要打電話問一問長歡。”
唐念念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和肖凱比賽啃玉米,白小櫻坐在旁邊直翻白眼:“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這麼幼稚。”
“你不懂,這是浪漫,”唐念念嚥下玉米,拿起了剛剛響起的通訊器:“喂?”
“長歡啊,”阿寧喚了她一聲,重複了穆老師剛才的請求。
“我這邊接到的訊息還是待定,”唐念念心下有些唏噓:“這樣,我很快下去一趟,好好問問他怎麼想。”
她關了通訊器,肖凱看她放下玉米:“有事情要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