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時上了炕,盤起腿來,隔著小飯桌面對面地坐著,邊喝茶邊聊了起來。
二林自嘲地說:“我這幾間祖業産還算是照顧窮人。去年那場大雨,房頂子都漏成篩子了。可今年呢,也沒人管它,卻只在兩側的山牆上剛才掉了點泥土,其它地方居然一點都沒漏。你說奇怪不奇怪?”
張廷瑞說:“那也別大意。我分析著,經過這場大雨,大多數窮人家的房子,到了秋後都得從新翻蓋。你這房子也是一樣。一陣風都能颳倒。住這樣的房子多提心吊膽哪!秋後蓋房時,我可以幫助你幾根檁條。花架隨便用。要蓋就一下把他蓋結實了。免得年年下雨,年年蓋。”
二林嘆息說:“窮人家可不就這麼兩下子嗎?越渴越加鹽。這種日子什麼時候算熬到頭啊!”
張廷瑞說:“我敢向你保證:現在離窮人過好日子的那天越來越近了。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商量如何盡快改變窮苦人不再過苦日子的事。”
二林好奇地說:“廷瑞,我發現你這次回來,說話的口氣跟以往大不一樣了。張口並口的都是替窮苦人著想。你是受什麼高人指點啦!能告訴我原因嗎?”
張廷瑞所問非所答:“二林,你聽說過共産黨嗎?”
“聽說過呀!還聽說共産黨就是為窮苦人打天下的。可我不信。歷朝歷代,官匪都是一家。老百姓就是官老爺們的一道菜。哪個當官的也不可能跟老百姓是一條心。”
“你那是老黃歷了。如今世道真的是要變了。共産黨最大的敵人就是軍閥、官僚和地主、資本家。當然了,也包括那些橫行鄉裡、欺壓百姓的地痞流氓。只要是把這些像垃圾一樣的壞人全部打倒了、消滅了,沒有人再欺負窮苦人了,窮苦人的好日子可不就來了嗎?”
二林又興奮又好奇地伸著脖子問:“廷瑞,你不會就是共産黨吧!要不然,你對共産黨怎麼會那麼瞭解呢?”
“我不是。我只是對共産黨有著無限的好感。我的脾氣你也瞭解,最看不慣仗勢欺人的人。而且我還懂得:窮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窮志短。”
“看來你的書沒有白讀啊!知道的道理可真多。說起話來,就像是賣盆的,還一套一套的。”
張廷瑞謙虛說:“這些道理根本不是從書本上學來的。也不是生而知之。而是從報紙上得來的。今天積累一點,明天積累一點。日積越累,積少成多嘛。”
二林嘿嘿一笑說:“那你今天來找我的目的……”
“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而且是一個大忙。在咱們村,也只有你才能幫我。也只有你才是我最信任的人。”
二林深受感動。睜大眼睛看著張廷瑞說:“既然你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我就無話可說了。需要我幹什麼你就下命令吧!”
張廷瑞嚴肅地問:“你想不想接觸共産黨?換句話說:你想不想跟著共産黨幹事?”
“想啊!不瞞你說:我早就想拉起一竿子人造反了。”猶豫著說:“可我什麼本事都沒有,一個字都不認識,能為共産黨做什麼呢?”
張廷瑞撒謊說:“我從保定回來時,一位朋友給了我一些印好的傳單,讓我在咱們這一帶散發出去。回到家後,我出於好奇,就偷偷看了這些傳單。你猜怎麼著?上面說的話都是宣傳共産黨好的。還講了不少老百姓要想過好日子,該如何去做的道理。看了以後,感到特別振奮。所以,我想趁著大雨天不容易被人發現,盡快把這些傳單散發出去。可這天氣太惡劣了,我一個人在莊稼地裡穿行,實在有些發憷。所以,想讓你跟著我一塊壯壯膽子。”
二林語氣堅定地說:“你這位朋友肯定是共産黨。”
張廷瑞笑著,模稜兩可地說:“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有一點我敢保證:他是一位很有正義感、很有遠見的人。他跟我一樣:也是看不慣現在這個黑暗腐朽的社會制度。要想法推翻它。不過我得把醜話說在前頭,散發傳單的事,可是違反當今法律的,一旦被政府抓了去,肯定是要掉腦袋的。你要有思想準備。如果你覺得冒這麼大風險不值得就算了。雖然咱倆的交情很深,但是,在涉及到生與死的問題上,我不想強人所難。”
二林想都沒想,就態度堅決地說:“廷瑞兄!你太小瞧我二林的為人了。我是那種貪生怕死的人嗎?你忘了小時候打架時,我是什麼表現了吧!別想那麼多了。你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為朋友兩肋插刀,我二林從沒含糊過。現在正是雞不叫、狗不咬的時候,時機難得呀!”
“好!那咱們現在就行動。爭取在天亮之前,讓附近這十幾個村的老百姓都能看到這樣的傳單。以此激發他們與地主、富農鬥爭的勇氣。那些地主、富農們看了這樣的傳單後,肯定也會大大地收斂他們的霸道行為。只要能起到這兩方面的作用,咱們的目的就算達到了。”
二林突然猶豫了。並不解地問:“你這樣做不是在吃裡扒外嗎?別忘了你家也是富農啊!就不怕這麼鬧下去,把你家的好日子也給毀了?”
張廷瑞楞了一下,很快回答說:“我也知道這麼做,對我家很不利。但是,砸爛這個人吃人的舊世界,建立一個人人平等的新的社會制度,已經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了,誰也阻擋不了歷史車輪滾滾前進的道路。”
就這樣,張廷瑞與二林每人打著一把雨傘,在瓢潑大雨中摸黑穿行了永樂周圍的十幾個村子,直到天矇矇亮時,才把幾百份的傳單都散發了出去。
第二天,幾乎所有的村子裡都出現了警察的身影。
一時間,共産黨在永法,傳得沸沸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