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韻站在隔間簾子那裡,素手微微掀開簾子一角兒,將剛才楚文的反應看的一清二楚。
難道……真的是他?
捧硯端著洗臉碰掀簾子進屋,盆裡是冒著蒸騰霧氣的熱水,正準備往炕屋進的時候,猛地看到戳在那裡若有所思的依韻,不由得唬了一跳,訝然道:“公主怎麼站在這裡?難道太子他又不好了?”
說著,就把面盆往旁邊洗臉架上一擱,嘴裡道:“公主別急,我這就去叫梁太醫……”
“捧硯!”
“啊?”
聽依韻叫,捧硯當即回頭納悶兒的看著她。被她這麼一看,依韻竟然忘了到嘴邊兒的話,只得澀澀的道:“太子沒事兒,你別忙活了。咱們去你屋說說話,大過年的,總忙著可不行,我一宿沒睡,早上到現在神經又繃得太緊,現在只想找個地兒鬆口氣兒。這裡的氣氛,太壓抑了!”
“那太子他……”
“讓他隨便折騰去!”
依韻回頭兒惡狠狠的瞪了眼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的楚軒,心裡滿是無處發洩的火兒氣。大過年的,稍微消停兩天不好嗎?非得大年下的折騰,才從居昌回來,就得神經緊繃著陪他玩兒朝爭,還讓不讓人過了!
雖然他折騰確實很勤快很務實,但是,弦太緊了會斷,這樣下去,也未必是好事兒。誰願意每時每刻都活在算計裡?
依韻和捧硯離開後,躺在床上的楚軒也在想這兩日發生的事兒。他知道自己有可能惹到依韻,但是,楚文現在差不多已經成了氣候,他要不想將來被動,現在就得主動出擊。如果不是因為景宣帝現在對他有戒心,他又何至於順水推舟來這麼一出。
再者說,他哪裡喜歡折騰了?若不是楚文有找巫師害他的行動,他又何必將計就計束手中招兒?
唉,女人的眼光及事業心,某些時候,真的很短。她們期待的,一般都是安逸的生活與丈夫的疼愛,即使偶爾的有遠見那一下子,也是為了配合丈夫罷了。依韻早先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隨著歲月的磨蝕,她似乎正在『迷』失自己。
尤其是在發現自己有可能是楊慎後,她就極少向以前那樣,心心念念要讓陳國變強對抗蠻宋了。
他這會兒身體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每一瞬間都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並無自虐傾向,如果不是有所圖謀,何至於這般傷害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除掉那個野心勃勃的弟弟,免得以後的計劃裡,他會時不時的出來使絆子……
很明顯,楚文的威脅,依韻並沒有看到。
傍晚的時候,依韻從外面進來,那時候楚軒已經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她抹了抹他的額頭,發現比以前燙了許多,便讓捧硯去叫梁太醫。而她自己,則從茶几上到了被溫茶,然後把他上半身扶起來一口口灌下去。
待他一口口喝盡後,這才很無奈的把他安置好蓋上被子,然後在一旁無言的守著他,等他……醒來。
梁太醫提著要想匆匆趕來,剛到就開啟『藥』箱一通施針,對這些一敲不通的依韻只好站在一旁幹看著,看著那雙佈滿青筋的枯手將一枚枚泛著寒光的銀針『插』入楚軒身體各個部位。身上到處皆『插』銀針的楚軒讓人看在眼裡,總無由的有些氣哽。
依韻最後不忍再看,恐自己影響了梁太醫的忙碌,便掩面按著犯疼的心口兒踉蹌著走了出去。
外間不及裡間暖和,她和捧硯提心吊膽的坐在顫動的燭光下,耳朵裡凝神聽著裡面的動靜。有咳嗽聲,還有憂心忡忡的嘆息聲,到最後的時候,竟然有類似被猛地擊中臟腑時的悶哼聲……
在這些煎熬不已的聲音裡,依韻繃著臉死死的扯著手裡的帕子,最後因為用力太大的緣故,帕子被她生生從中間扯碎。捧硯見她如此,眼圈而一紅,走到她跟前坐下,然後握住了她因為緊張而冰冷的手,低聲道:“太子妃,去歇息吧,我在這裡幫你守著,一旦有事兒,我立刻去叫醒你。”
“……他現在這個樣子,叫我怎麼睡?”依韻不由得嘆了口氣,頗無奈的道:“發生了一些事兒,我已經無法只把他當陳太子楚軒來看待了。你不知道,他現在於我,就像林安至於你,他們,是我們的命啊。”
看著清減不少的依韻,捧硯不忍的同時又有些納悶兒,以前太子也出過事兒,但是,這次太子妃給人的感覺最為真實,此時的她不僅僅是一個妃子,而是一個擔憂丈夫的妻子。
以前他出事兒時她的擔心,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你不在了,我怎麼活……’,可是現在,她給人的感覺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受苦,我就從心裡輕鬆不起來。現在你對於我來說,並不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復仇工具,而是生命的一部分,不可替代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