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阿來才看清,那人形物體手上還握著一卷書簡,定目去細辨,簡封之上好似篆刻著“連山歸藏”四字,只不過字跡已是很模糊了,阿來也不太確定。
拂了拂袖,阿來拱手喚道:“老人家?”
隨著阿來呼喚,那人形物體一把將蓋著的破帽扯下,露出了破帽下滿是泥汙的蒼老臉龐,花白的頭髮,大睜的雙目,朝天的鼻孔,滿口漏風不斷張合的嘴唇。
“你這後生,委實無禮,平白攪了老子的興致!你有何事?看老子襤褸,要給老子賞錢嗎?滾滾滾,老子我有這一隅安身,有這眾簡裹腹足矣,用不著你來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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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乞丐語氣極為不耐,氣息卻比剛才的吟唱充足多了。
阿來拱手再躬,身子比方才還要低,連連遙首道:“非也!非也!小子只是聽到老人家的吟唱,甚為驚奇,這才不禁前來打擾,還望老人家見諒!”
“不過隨口吟的酸詩,有何值得驚奇?你個後生,惺惺作態,好不實誠!”老乞丐再度出言斥責。
面對老乞丐的接連斥責,阿來卻不去管他,而是問道:“不知老人家如何稱呼?”
“稱呼不敢,老子我無名無姓,看我這幅樣子,叫我睜眼瞎就好!”
“瞎?”阿來揮手朝著老乞丐大睜的雙目接連搖動,卻見老乞丐雙目之中,一絲反應沒有,還真是個睜眼瞎。
阿來覺得稱呼老乞丐睜眼瞎實為不妥,就只得還以老人家相稱。
“老人家,我叫阿來,我與您一樣,也是無名無姓,所以我給自己取名為無來,無來處,無未來之意,單此一點,就足以見得,咱倆有緣!”
“呵呵呵,你個後生,倒委實好涵養!得,那就如你所言,咱倆有緣!”老乞丐終於不再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
阿來再欲張口之際,老乞丐舉著手中的書簡不住的下搖道:“後生,你先不用忙著講,讓老子我來猜猜。你們是從外鄉來,被人攆至這巷子裡來的吧?”
此話一出,阿來不得不再把手伸到老乞丐眼前擺動。
“後生!你不用再試了,老子我確實是瞎的。不過老子我眼瞎心明,很奇怪老子我為何知道是不是?以為老子我能掐會算?呵呵呵,其實都不然,你們來時腳步凌亂匆匆,喘息急促不勻,定是被人所追趕。至於說你們是從外鄉來,就後生你那口音,是個這城中之人都能聽出,而且還相隔甚遠。”
都說瞎子的耳朵極為敏銳,這下阿來是深信不疑了。
老乞丐說完,略微停頓,繼續言道:“後生,對這城中人們的怪形異舉,甚是不解,對不對?”
“老人家,這你又是如何知曉?”阿來反問作答。
“憑那小丫頭一句,‘是他們瘋了,還是我們瘋了’一句即可斷定。後生,那壓根不是什麼文化差異,你們沒瘋,確實是他們瘋了。”
老乞丐語現悲憫。
“老人家,阿來願聞其詳!”阿來再施一禮。
“歲餘前,這皇極城中,突現一新鮮物件,也就是你所見的,那人人手中皆持有的鏡子,人們管它叫同影齊聲鏡,此鏡委實邪異,它可將鏡中映照出的一切,甚至聲音,都收納傳遞出去,一樣形制者,均可接收觀看到,此為一邪;此鏡還可成長,當手中之鏡,受眾達到一定數量時,它便可變大一次,也就是說手中之鏡越大,說明它的受眾越多,此為二邪。”
老乞丐停了一會,方才繼續幽幽的說了下去。
“自此鏡出現以後,迅速風靡了整個皇極城,這歲餘的功夫,怕是整個皇極帝國,整個中樞州,已鮮有人手中無鏡。哎,可嘆的是,自此鏡出現以後,人們便紛紛沉迷於它,不可自拔,學業荒廢,田園荒廢,生意荒廢,人人手中皆抱一鏡子度日。更可氣的是,為了鏡子的成長,不惜丟乖賣醜,道德淪喪,為了拍眾而出,愈發離經叛道,長此以往,倘若妙一帝知曉,非得將龍魂氣活了不可。哎,目失鏡,無以正鬚眉;身失道,無以知迷惑吶,哎......”
老乞丐不停地搖首嘆息。
“老人家,既然此鏡如此禍害無窮,那當今皇帝陛下,為何不令行禁止?”阿來異常震驚,如此精神荼毒,其害不下於那瑰姿冰肌粉以及那逍遙天羅煙,殺人不過誅心,恐怕其害猶勝之。
“令行禁止?呵呵呵,不法之處,何以法辦?便是權傾天下又如何?紙醉燈謎,至死方休,難啊......”
老乞丐語氣甚為悲涼。
“老人家,您目不能視,何以能這般明察秋毫,通曉這天下之事?”對這老乞丐,阿來已心生敬意。
老乞丐滿是泥汙的手指著耳朵,“後生,慧聽,可達天地;明心,可辯是非,這世間的曲直,不是靠眼觀的。”
“慧聽,可達天地;明心,可辯是非”
就在阿來重複老乞丐話語的時候,老乞丐又迤迤然地冒了一句。
“後生,你遠道而來,是來這皇極城中尋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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