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伽與蕭破對面站著,彼此都不說話。帝伽火紅色的眸子籠罩在蕭破的身上,竟然一動不動。那抹陽光正垂照在蕭破頭頂,他的人就宛如空明一般,隱藏在這陽光的寂靜中。世寧忽然發現,蕭破身上也發生了一些莫名的變化。他仍然不會武功,但他的身上卻多了一種氣勢,使他足以跟帝伽這樣的大高手相抗衡。
帝伽笑了。他的笑容是那麼的優雅而散淡:“原來你已經得到《血靈經》了,可是為什麼我卻看不到呢?”
蕭破靜靜地思索著,終於緩緩道:“這世界上並沒有《血靈經》。”
帝伽道:“哦?”
蕭破頭慢慢抬起,如果說帝伽是君臨天下的帝王,那麼他就是遊行四海的隱士,君王的權力雖大,但卻無一毫可加於隱士身上:“只有我。”
帝伽笑了。他手中的濕婆弓忽然躍起,金光閃過,那配在弓旁邊的金箭,突然躍了起來,搭在了弓弦上。他整個人與那弓,那箭都合而為一,箭頭金芒閃動,對準的是蕭破!蕭破的整個人都被這金芒卷動,不住後退。世寧心驚,隨即撲了上來,落在了蕭破的身前!
帝伽卻沒有動,他只是笑了。他的弓拉得更滿,他的人也如這拉滿了的弓,戰氣逼人!
嗆啷一聲響,破魂寶劍出鞘,世寧瞅準了機會,一步踏出,就趕在金芒閃亮之前,將全身真氣都向帝伽壓了過去!他已看清楚,帝伽的弓已蓄勢待發,只要一有機會,便會怒射而出,那時便無人能擋!世寧現在能做的,就是不給帝伽任何機會,所以,他就要不住提動自身的真氣,要壓過對手,讓帝伽無機可乘。但這也無異於飲鴆止渴,因為他的內力,絕對沒有帝伽深厚,何況帝伽得到了濕婆之弓!
世寧很清楚這點,他所要做的,也只是搶一個機會而已。只見他一步跨出之後,左手突然後擺,將蕭破提了起來,從那陽光照射的罅隙中丟了出去!他的破魂劍跟著劈下,轟然聲響中,那罅隙被他劈得裂了開來,巨大的石塊轟下,將罅隙堵住!
蕭破大叫道:“你做什麼!”
世寧不回答。那是個很高的坡,蕭破立足不定,很快就聽不見聲音了。那罅隙整個填死,就算蕭破再度尋來,也決不可能進來了。
同樣,帝伽也決不可能追出去。世寧這才轉過頭來,對著帝伽。他點了點頭,笑道:“你方才並沒有趁機出手。”
帝伽笑了笑:“因為我不必,也因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放他走,而不是自己逃走?”
世寧搖了搖頭,道:“我是個浪子,除了這柄劍,我什麼都沒有。但我卻比你幸福,因為我有愛情,有親情,有友情。”
帝伽臉上浮起一絲揶揄的微笑:“你有?你真的有?是你有,還是隻是你自己以為有?”
世寧淡淡地笑道:“因為我若連自己都不相信,那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他的頭倏然抬起,道,“所以我願意拼了這條命,只因為我相信!”
帝伽的臉倏然沉了下來,一絲表情都沒有。
但世寧的臉上卻仍然浮動著笑容,他淡淡道:“何況我未必就敗給你,因為我自己悟出了一招劍法。”破魂劍倏然從他的手中消失,插回了鞘中。世寧的頭低下,他的眼睛都已闔上。他並不是用眼睛在審度帝伽,而是用他的心,用他的神。
心神交聚,內與氣合,心、神、氣變化為一,然後外形而為劍。世寧完全忘懷了自己,這世界上存在的,只有一柄劍,破魂劍,無堅不摧的破魂劍!這就是他在這神秘的叢林中悟出的劍法,其實在與喬大將軍一戰時,這一招就已具雛形。
既然眼睛看到的,都有可能是錯誤的,那麼為什麼還要用眼睛去看呢?為什麼不用心?用神?世寧這一劍的精華,就是完全擯棄掉自身,將全部的精神都寄託在劍上,這一劍揮出去,便已是自己全部的修為。
但這一劍,勢必也讓自己全部真氣耗盡,若是不能一劍斬敵,那麼就只有任人宰割了。所以這是慘烈的一劍,劍意所指,正是於飛辰所教導的“恨”!焚身殺敵、不共戴天的恨!
帝伽眼睛中閃過一絲肅穆,他顯然已感覺到這一劍的威力,金箭上的厲芒,重新明亮了起來!
穆蘭緊張地看著梵天之門,她的力量已經耗盡,只能在這裡等著。等著世寧帶蕭破回來。
一抹黑影忽然出現在她的面前,穆蘭頭抬起,驚喜地道:“師父!”
那黑衣女子長袖垂下,在穆蘭的傷處點了幾點,那不斷沁出的鮮血立即便止了流動。穆蘭鼓了鼓勇氣,道:“師父,你能不能救一救蕭破?帝伽要殺他!”
黑衣女子冷冷道:“殺了便殺了,有什麼好希罕的?何況他不會武功,帝伽一舉手便可要了他的性命,我趕過去也晚了。”
穆蘭低聲申辯道:“世寧趕過去救他去了,也許……也許還來得及。”
那黑衣女子身子一震,道:“你說什麼?世寧也進去了?”
穆蘭點了點頭,不知道師父為什麼突然這麼著急。那黑衣女子身形晃動,突然向梵天之門掠了進去!
真氣流轉,破魂劍身上的紫氣越來越亮,也越來越冷。一股清音從劍身上傳了出來,不住攀升,將整個石室充滿。但世寧卻充耳不聞,他的心神已漸漸與這個世界脫離,全部轉移到劍身上去了。破魂劍的清音中有一絲歡快的解脫,它也在渴求著殺戮,渴求在晨風中自由地怒舞著,為主人帶來不敗的傳說!突然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住手!”這一聲並不很強,但卻尖銳無比,直刺進世寧的腦海。他那凝聚的真氣被這一聲尖嘯轟散,急速地向丹田回流而去。世寧身軀一陣搖晃,一聲大叫,鮮血狂噴而出!
那黑衣女子並不理他,緩緩走了過去,將破魂劍揀了起來,淡淡地道:“這樣的劍法並不適合你。在你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劍法以前,你還沒有資格與他一戰。”隨即凝視著破魂劍,她的目光中有一絲流轉的波動,“多少年了,沒有揮動你……”她的話語中感慨良多,破魂劍身輕微地鳴動著,似乎也有著同樣的感慨。神物通靈,似乎也有故舊之情。
世寧吃力睜開眼睛,黑衣女子的身影在她面前搖晃著,彷彿是記憶的漣漪在腦海中回蕩,他啞聲道:“我記得你,你……你叫穆慧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