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翻身上了戰馬,世寧一馬當先,向韃靼城沖去。鄭明回首看著糧草,道:“這些糧車怎麼辦?”
世寧道:“先放在這裡,自然有他的用處!”
鄭明便不再問。馬行迅速,哪消多時,便遙遙看到了韃靼城。世寧示意眾人藏住身形,拿出號角來蒼蒼茫茫地吹了起來。鄭明驚問道:“此乃撤兵的號角,難道你不怕韃靼們知道?”
世寧悠然笑道:“正是要讓他們知道!”
一百多隻號角吹起,順著風勢,飄進了韃靼城。遙遙只見城中旗幟翻湧,不多時,城門大開,韃靼士兵宛如潮水一般湧了出來。世寧斷然道:“退!”
他帶著眾人一齊翻身上馬,大將軍撤向南方,他卻向西北方向行去。他們坐下都是精選的良駒,不多時,就將韃靼士兵拋在了腦後。世寧登上一個小小的山頭,命令眾人再度吹響號角,一面將衣服、兵器什麼的撒了滿地。
他們一路疾行,又上了一個山頭,遙遙望去,只見韃靼士兵們歡欣鼓舞地撿起他們丟的東西,大叫大嚷著什麼,更加精神百倍地追趕。世寧心下暗喜,又命令眾人前行。
這一路兜了個大大的圈子,最後回到了存放兩百輛糧車的地方。日已西斜,餘暉漸漸消沉了。世寧指著南方,道:“你們快去尋著大將軍,說三更時分我會開啟城門,大家一舉攻入!”
鄭明聽了大喜,問道:“你如何開啟城門?”
世寧笑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
鄭明心下有些疑惑,但他的性命是世寧救的,也就不再多問,依言去了。世寧端坐在地,運起內力,將那號角吹得嘹亮無比,遠遠就聽到大軍奔走之聲,他悄悄將那號角藏在懷中,雙手分開糧草,躲了進去。
他的武功極高,這一運勁,直透進糧草的最深處,就算再精明計程車兵,也看不出端倪來。他緩緩運轉真氣,呼吸變得悠長之極,全身放鬆,連一點聲息都不發出來,靜等著韃靼士兵前來。
他算準了經過這一番長途跋涉之後,韃靼士兵必定已經懈怠,再加上天時已晚,他們見到這麼多的糧草之後,必定不會再向前追趕,而是將糧草當作戰利品,運回城去。那麼他就也安安全全地進了城,只等三更天時開門放人。
大將軍既然如此缺糧,韃靼想必也好不到哪裡去。這些糧草,足以引動他們的貪欲。
他想的沒錯,那些韃靼士兵追了半天,起初還有些衣服、兵器,到後來漸漸什麼都沒有了。但那惱人的號角聲卻一直縈繞在耳邊,似乎轉過山頭來就能追上。這般奔走了四個時辰,一見到如此多的糧車,登時都是一陣歡呼,沖上去抱住了大叫。
糧車緩緩行動,是那些韃靼兵丁推著向城中走去。世寧心下暗喜,但他行事謹慎,真氣沉得更低,身子更加放鬆,絕不肯露出半點破綻來。
足足又走了半個多時辰,耳聽更多的韃靼士兵歡呼,知道已經進了城了。這場戰爭已經持續了太長的時間,一旦看到勝利的希望,韃靼士兵們都極為歡喜,真如紅姑娘的故事一般,城中展開了歡慶,久久不絕。
世寧在糧車裡靜靜地聽著,他的心中忽然有了些紊亂:究竟自己這樣做對不對?
這些韃靼難道就不是人?城破之後,他們的命運又會如何?世寧連想都不敢想!
但此時已由不得他後悔,人聲漸漸消沉了,他又等了半個時辰,等確信外面沒有人了,才慢慢從糧車裡鑽了出來。
今晚的月好圓。
世寧摸了身上,破魂劍還在,他的心不禁安定了許多。
突然,頭頂上傳來一聲輕輕的笑聲。世寧一驚,腳步錯動,滑開了兩丈,就見他藏身的糧車上面,站在一個白衣人。
如練的月華照在他身上,他就宛如一塊琢好的白玉,晶瑩而透亮。
他披了一件極其寬大的袍子,幾乎將整個身子都遮住了,只露出小半張臉,和他的劍柄。
那劍柄上鑲了一塊極大的美玉,在月光下隱隱流轉,映生出波紋一般的暈光。暈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臉也如白玉一般,清秀絕塵,沒有半點瑕疵。
天寒地凍,大風淩厲,他竟然赤著雙足,雖然是踏在糧草上,但那腳也如一雙白玉,極為精緻,宛如女子。
他悠然地看著世寧,悠然地笑道:“我在猜,你什麼時候才肯出來。”
世寧心下暗驚,料不到自己如此隱秘的行藏,居然會給別人看破。那麼此人的武功,豈不是已不可思議了麼?他一念及此,不禁甚是氣餒。
自他修習紫府真氣,再練大悲極樂劍法,都不曾與人真正敵對過,內心中其實甚沒有自信。這時念及對方武功高絕,心中便沒有了自信心,不禁又做回了那個搶粥吃被人追打的流浪兒。
那白衣人悠然道:“秋風清月夜,帝成白玉樓……你就叫我白玉樓罷。”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也有些溫婉,
白玉樓的目光注下,臉上仍然是溫和的笑容:“我要殺你!”
他的人倏然射在空中,一片銀光閃動,他的劍已出鞘,向世寧直劈而下!
他的劍,也如一整塊的白玉裁成,通體潔白,晶瑩透明,看上去極為珍異。這一劍,彷彿將漫天的月光一齊捲起,擊向世寧的,不是劍,而是月,是月光。
月光照耀,無處不在,也無法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