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善人點頭笑道:“看,我的眼光如何?紅姑娘一定喜歡。”
那少年不知道紅姑娘是誰,也就不答話。王大善人看了看時辰,道:“紅姑娘還有半個時辰就過來了,你且休息一會吧。要知道我將你送到紅姑娘那裡,乃是做好事,你只要聽話,不但不用挨餓,還可以錦衣玉食,大富大貴。”
那少年點了點頭,道:“紅姑娘的武功好不好?”
王大善人一笑:“我保證,你絕對不會失望。”
那少年不再說話。桐陰拂綠,放粥已然完了,高門內外都是一片靜悄悄的。不多時,就聽側門吱呀一聲,一乘小轎抬了進來,直到廳中。王大善人站起笑道:“紅姑娘來了。”那少年也跟著站了起來。轎簾抬起,就見一個中年人跨了出來。
王大善人臉色一變,道:“怎麼不是紅姑娘?你是誰?”
那中年人不答話,俯身掀著轎簾,一隻手輕輕攙著一個小女孩出來。那小女孩生得玉白可愛,兩隻眼睛咕嚕嚕地轉動著,極為活潑。她穿著一件綠色的衫子,粉白的手臂露了出來。頭上紮了兩個辮子,卻用拇指大小的珠子攏住。那珠子在日光下發出淡淡的暈光,王大善人頗為識貨,一句話沖上嘴邊,卻硬生生地頓住了。
那中年人咳嗽一聲,道:“聽說你這邊有很好的孩子,我來看看。”
王大善人笑道:“我們這邊有什麼孩子?這位爺,您誤會了!”
那中年人冷冷一笑,道:“紅姑娘還不敢騙我。這樣吧,你說個價,我決不還價。”他微微昂起頭,不去看王大善人,派頭極大。王大善人的臉上,卻慢慢露出了笑容。他伸出了一隻手掌,笑道:“這位爺,這個數,你肯麼?”那中年人連頭都不低,淡淡道:“只要貨色好,我給你雙倍的價錢,一千兩。”王大善人臉上的肥肉一陣哆嗦,笑得眼睛都眯上了。他的一雙肥手一陣扒拉,一把將那少年扯了過來,使勁送到中年人的面前,笑道:“爺,您看這貨如何?”
那中年人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突然伸手,捏住了那少年藏在背後的手。那少年吃痛,但卻緊緊咬住了牙關,哼都不哼。那中年人微微加勁,少年痛得臉上冷汗都冒了出來,但他極力忍住,竟然決不求饒呼痛。旁邊的小女孩皺眉道:“武叔叔,你捏痛他了。”
那中年人生得粗豪,卻極為聽那女孩的話,急忙放手,笑道:“我只是試試他的耐力。哪能捏壞他呢?”
那女孩子撇了撇嘴,道:“誰不知道你的六陽手已經練到了第八重的境界,連我爹都說當世沒有幾人能擋住你,何況他只是跟我差不多大小呢?快些將你的還息靈膏拿出來,我給他塗一些。”那中年人似乎對小女孩百依百順,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來,遞給了小女孩,笑道:“這靈膏極為珍貴,療治他的火傷大材小用,不必用太多。”
那小女孩接過來,走到那少年身邊,道:“把手伸出來。”她的話語輕柔溫和,但卻有種不可抗力,讓人不忍心拒絕。那少年依言將手伸了出來,只見那些火傷水泡都腫了起來,變得青一片,紫一片的。那小女孩怔怔看著,忽然垂下淚來。那少年登時慌了手腳,笨拙地伸出手去,想要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但見她繡面芙蓉,潔白光潤,而自己的手卻浮腫齷齪,哪裡敢去褻瀆?正自心慌意亂之間,只覺雙手被一隻溫軟的小手握住,一片清涼緩緩塗在了自己手背的傷處。那小女孩極為仔細地開啟還息靈膏的瓶子,用瓶外面附帶的一隻軟簽,塗了靈膏,在他手上輕輕敷著。那靈膏一接觸他的肌膚,立即就化作一片清氣透了進去,疼痛迅速地消減了下去。那小女孩輕聲道:“我叫寧芙兒,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聞著她發稍淡淡的香氣,忽然心中感到一陣溫暖,道:“我……我叫世寧。”
芙兒仰起小臉,笑道:“我們兩個名字中都有一個‘寧’字,真巧。
她的臉淨白如玉,就如月中玉練,在世寧的面前張開。世寧的腦中忽然升起一陣眩暈感,似乎這少女的臉龐帶著極為強大的力量,竟然讓他不敢凝視,急忙紅著臉躲了開。
王大善人一直陪著笑看著他們,忽然道:“大小姐已然看中了,不知道這位爺看中沒有?”
那中年人緩緩轉身過來,對著王大善人。他的神情、臉色並沒有絲毫的變化,但王大善人忽然就覺得笑不出來了。那中年人緩緩道:“我姓武,叫武延壽。你想必沒有聽過我的名字。”
王大善人急忙點了點頭,道:“武爺,小人見識淺,您是貴人,小人怎麼能聽過您的名字呢?”
中年人冷冷一笑,道:“幸虧你沒有聽過。今天我來得匆忙,沒有帶銀子。”王大善人的臉色立即就變了。武延壽道:“但我帶了另一樣東西,一定能值一千兩。至少對你來講,絕對值!”
王善人大喜,道:“只要值錢,什麼都行!”
武延壽冷冷地道:“那就是你的命!”王大善人臉色驟變,他想逃,但一股冰冷的氣息彷彿萬年玄冰一般,從武延壽的身上散發出來,他的身軀,竟連絲毫都動不了。武延壽突然一掌擊出,他的手掌中竟然有哧哧烈火生出,一掌就擊在了王大善人的胸前!
王大善人一聲悶哼,身子筆直飛了出去,轟然聲響中,撞在了後面的牆壁上。那牆壁硬生生地被他的身軀撞塌了半截,他的半條身子嵌進了牆壁中,卻沒有一滴鮮血流下。他體內的鮮血,已在瞬息之間,被那熾烈的陽剛之勁焚化幹淨。武延壽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地道:“走罷!”
寧芙兒叫道:“也帶著他一起走!”
武延壽笑道:“不帶著他走,難道要讓他留在這個魔窟中嗎?”
寧芙兒大喜,走上前來牽住世寧得手。世寧卻一動不動,他的眼睛盯住武延壽:“你為什麼殺了他?他給我飯吃,是個好人。”
寧芙兒笑了,她一笑起來,就彷彿全天下的花都一齊綻放:“你知道他為什麼給你飯吃麼?因為他是個人販子,專門收留沒飯吃的小孩,然後將他們賣出去當富人家的奴僕。那個紅姑娘……”
她的臉紅了紅:“她可真是紅,不過她買去的孩子,將來一定比她更紅,你若是到了她家,當真比死了還難過。武叔叔就是探知他多行不義,因此,才故意裝作買主,探聽確實了,才予以格殺。我們華山派的,從來不妄殺一個好人的。”
世寧的身子震了震,嘎聲道:“你是華山派的?”
寧芙兒笑了笑,道:“你若是在江湖上行走過,聽了六陽手武延壽的大名,就該知道我們是華山派的了。”
世寧突然一把攥住寧芙兒的手,大聲道:“我要學武功!請你教我武功!”他的眼中一片熱烈,寧芙兒不禁一怔。
那夜,世寧從太師府逃出,已在江湖上游蕩了三年多。運氣好的時候,幫人做點苦力,賺一兩個銅板;壞的時候,只有沿街乞討,露宿街頭。其間,苦不知吃了多少,當也不知上了多少當,王大善人這樣的騙子,更是司空見慣,惟有江湖豪俠,卻也次也沒再遇到過。
然而,雖然有了三年來上當、受傷、死裡逃生的經歷,他仍然會相信王大善人。不是不長記性,而是他學武的念頭實在太強烈。哪怕遍尋天下,粉身碎骨,他也要學得一身本領,救母親出來。
寧芙兒看他出神,皺眉道:“好痛!你捏痛我了!好的,你先松開手,我會求爹爹收下你的。”
世寧大喜,問道:“華山派會不會絕世武功?”
寧芙兒看著他,突然大笑起來。世寧不知道她笑什麼,呆呆地看著她。寧芙兒笑道:“你想要學絕世武功?追上我再說吧!”
她的身子忽然飄起,就彷彿一朵綠雲般,轉瞬滑出了兩丈遠。臉上卻堆起鬼臉,向著世寧呲牙咧嘴的。世寧就覺心中一暖,拔步追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