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生死之刻,張沐灰暗的眼眸忽然閃過一抹冷意。
“我就算是死,也不會死在這裡。”他手持裴旻劍,奮力向外沖殺。
“砰砰砰砰……”
神機營數百隻鳥銃,霹靂槍瘋狂射向張沐,那密集的子彈甚至誤殺了許多人。張沐縱使武功超凡入聖也無法全部躲避過去,當他沖進那些圍堵他的人流中時已經身中四槍。
有了這些人的掩護,神機營的威力再也無法發揮,但數不清的高手卻個個都瘋狂殺向張沐。這樣的陣勢曾是張沐在萬壽宮為對付秦懷義而設,沒想到今天輪到他了。
但張沐顯然比秦懷義更強。更沒有第二個他像當日生擒秦懷義一樣正面追殺。
張沐已經癲狂了,他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自己負了多少傷,甚至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抵抗。
烏黑之血不停的灑下,張沐或是沖殺,或是飛身翻牆甩開追兵,或是沖散圍堵的大軍,終於還是殺出了皇宮,普天之下只怕也就他能這般硬生生地殺出來吧。
……
京城,玄武門外。
渾身是傷的張沐奪了一匹馬直接殺了出來,奇怪的是沒有追兵,但張沐已經懶得去想了,甚至他已經懶得快馬加鞭逃命了,什麼都無所謂。
“張老弟、張老弟……”
張沐又往北騎行十餘裡,身後傳來徐階的呼喊之聲,只見一輛由四匹黑色千裡馬拉著的馬車上,徐階正從視窗拼命的招手。他的臉色很不好,顯然馬車這麼急速的顛簸對於年邁老弱的他來說,身體有些吃不消。
張沐停下了。
徐階追至後,喘著粗氣,又嘆息的朝張沐道:“老弟,你今日行刺皇上,已再也無法回頭了,只怕日後你我再也沒機會相見了。相識一場,老夫敬你一杯絕行酒。”
說完,徐階果然從馬車裡拿出一壺酒,這壺酒不止是早就準備好的,而且這一路居然沒怎麼灑。
徐階已經為張沐倒了慢慢一大杯。
徐階本以為張沐會猶豫,至少也得說點什麼吧,卻沒想到張沐直接端起酒杯,將酒一飲而盡。
但酒一入肚,張沐的臉色便微微變了下,又細細品了品酒,徐階緊張地看著張沐。
張沐忽然揚天大喝道:“好,好酒!這不止是小弟的絕行酒,也是你我忘年之交的絕交酒!”
說完張沐奪過酒壺,扔掉酒蓋,大口將整壺酒都灌進了肚子裡,這樣的一幕反而令徐階說不出話了。
張沐喝完將酒壺奮力扔出,冷視著徐階道:“徐閣老,你我已經絕交。試問你毒殺張某可是要向皇帝請功去?你是不是很清楚讓官兵追殺我根本殺不死我,所以才想著利用與我的交情毒死我?”
徐階喟然長嘆,先是長身一拜,這才道:“老弟,子升對不住你了。但我殺你並非是要請功,而是奉了皇命,不來也得來。”
張沐吼道:“為什麼?我在皇宮行刺他,皇宮裡的侍衛要拿下我,我認!可我已經殺出來了,他為什麼還要這般?”
張沐不是為自己而怒,他現在生死已經無所謂了。可張沐卻忍不住想到了朱玲瑜,朱玲瑜和建昌的益王府都早已威脅不到皇位了,連一點謀反的心都不再有,這一點隆慶帝心知肚明,可帝王為何如此無情,為何每次都不給人一條生路?
徐階嘆道:“老弟你聰明一世,難道還不明白嗎?那秦懷義連先帝都能暗算,你方方面面都只比秦懷義更強,不會更弱。更兼今日之事早已驚了聖駕,皇上豈會容忍你留在世上?”
張沐吼道:“可我既然當時沒殺他,以後便不會再殺他,他何須擔心?”
徐階道:“當年令尊與我的老師夏言又何嘗有謀反之心?可先帝為什麼還是要他們死?”
不等張沐回應,徐階聲音壓得很低很低,自顧自答道:“有沒有謀反之心,有沒有弒君之心都只是其次,重要的是隻要你有這個能力,那便是對帝王有了威脅,帝王不會在乎冤殺忠臣,不會在乎做錯什麼事,他只要絕對的穩固皇權。你有能力弒君,不管你將來會不會動手,皇上都決不允許你活著,這道理老弟莫非不懂?”
張沐仰天長嘆道:“懂,我懂。功臣若功高震主便離死不遠了,因為他們有威脅皇權的力量。我有弒君的力量,所以也該死!”他話鋒一轉,冷笑道:“可皇帝已經錯了兩次,他以為防著我的易容術便能高枕無憂,卻不知我最大的本事是能獲取任何人的記憶,所以我還是能精準找到最好的辦法接近他,行刺他。而這一次,他和閣老應該都沒想到我的身體早已近乎百毒不侵了。”
徐階臉色微微露出吃驚之色。
張沐卻蒼涼道:“身體被無數劇毒侵身,到最後居然變得不生不死,不人不鬼,反而是不怕任何劇毒了,這當真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