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沐肅然起敬,鄭重的躬身拱手而拜,道:“嘉靖十七年,十萬韃靼鐵騎入侵大明,國家危難之際曾家軍僅以數千精兵便將之戰退,堪稱戰力無雙,揚我國威。嘉靖十八年曾家軍出兵千裡,殺的韃靼跪地求和,幾乎要奪回河套失地。晚輩當年雖在襁褓中,卻好似還能聽到那金戈鐵馬的戰鼓,諸位請受晚輩一拜。”
虯髯漢子扶起張沐,眼睛也帶著幾分濕潤,長嘆道:“你既然聽過我們的故事,想必也知道我們的下場了。”
張沐也嘆息,大將軍曾銑本是百年難得的良將,最後竟然因為上奏請求發兵收複河套失地的愛國之舉而被嘉靖帝問罪處死,堪稱千古奇冤,而曾家軍也被強令解散。大明朝最強大的鐵軍就這樣被自己給毀了,更為諷刺的是曾銑被殺後,再無人能擋住韃靼鐵騎,邊境烽煙四起,京師數度戒嚴,僅僅兩年之後,韃靼竟將京城層層圍困,就在天子腳下姦淫擄掠八天八夜,險些連國都都攻破了去,逼得朝廷恥辱求和,屈辱至此!
張沐忍不住道:“敢問你們又怎麼會跟《毒經》有所牽連?”
話已至此,虯髯漢子也不隱瞞,道:“小友可聽說過二十年前五十三個倭寇就敢揚言要攻破南京城?”
張沐立刻點頭,全神貫注地聽著,之前他逼問屠長貴的時候,屠長貴也提起過此事,這裡必有關聯。
果然只聽虯髯漢子繼續道:“那些倭寇人數雖少,卻戰力極其恐怖,竟一路攻掠杭、嚴、徽、寧、太平等州縣二十餘處,暴走數千裡,殺死殺傷四五千官兵,無人能敵。當時將軍已被冤殺,我們也被強令解散,一部分兄弟就聚集在了將軍的故裡揚州城郊。當那些倭寇殺到太湖邊時,我們出手了。”
張沐連道:“韃靼鐵騎號稱天下第一,曾家軍能以數千精兵抵禦十萬韃靼,有你們出手倭寇必定伏誅,坊間傳聞是蘇松巡撫曹邦輔領兵滅的那些倭寇,想來那位巡撫大人也知道跟戴罪之身的曾家軍搶功勞是一件毫無風險的事。”
虯髯漢子嘆道:“可惜過程並不像你想的那麼輕松,那一次我們曾家軍也付出了極大代價才將所有倭寇徹底剿滅。後來在倭寇首領的屍體上我們找到了一張古舊的羊皮卷,原本我們希望能從羊皮捲上查出這些倭寇的來歷線索,因為他們實在是太強又太陰森詭異了,可羊皮捲上的文字我們從未見過,並且還有一小部分在戰火中被燒毀,無法恢複原貌,最終我們只能先行帶回揚州。”
張沐已聽得入迷,連忙追問道:“然後呢?”
虯髯漢子卻看著張沐,道:“小友如果非要繼續聽,需先讓我們知道你的身份。你說過你委身於倭寇勢力之中,莫非你是朝廷派去……”
張沐直接搖頭,道:“前輩已經如此坦白,晚輩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只是孤身一人,不在朝廷,也不在倭寇。”
“孤身一人?”虯髯漢子有些不信。一個人就敢跟倭寇作對,還要對《毒經》下手?尋常人恐怕連《毒經》的一點訊息也得不到吧。
張沐也看出了虯髯漢子心中的疑惑,解釋道:“相信前輩也知道沿海的倭患其實大部分都是我朝海寇,真正的東瀛人只佔一兩成而已。”
虯髯漢子點頭,海寇都冒充東瀛倭寇燒殺搶掠,以此逃脫罪名,這並不是什麼秘密,反正東瀛倭寇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早就狼狽為奸了。
張沐繼續道:“東瀛倭寇因為人少,不得不依附海寇,受海寇的鉗制,為了擺脫這個局面,倭寇首領柳生宗男早在三十年前就開始培養自己的嫡系勢力,這個勢力就是這些年在江湖上新晉崛起的新陰堂。”
虯髯漢子身後一名目光冷冽的男子此時忍不住冷聲道:“好一個新陰堂,他們這些年滅了好幾個沿海抗倭的江湖幫派,我還以為他們是跟倭寇有勾結,沒想到更可恨,竟是完全受倭寇控制!”
張沐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而柳生宗男培養的新陰堂人馬就來自於那些被他們屠殺的大明百姓,他們每次犯案都會留下三歲以內的男嬰,自幼讓他們以為自己也是東瀛人,而後嚴酷訓練,灌輸效忠東瀛的思想。一方面新陰堂是柳生宗男安插在大明江湖的一把刀,甚至有野心助新陰堂稱霸武林,讓天下門派為倭寇利用。另一方面因為新陰堂上下的身世背影,柳生宗男雖然極力掩飾,卻從未真正對新陰堂完全信任,在他心目中,新陰堂永遠都是一枚棋子。”
張沐略作沉吟,又長嘆道:“而我就是其中的一枚棋子,只因我查出這一切真相,也知道了自己的真正仇人是誰,所以雖然身處新陰堂,卻絕不會替倭寇賣命。但諸位要問我是誰,我可能連自己都不知道。”
“朝廷昏庸,奸臣當道,當朝命運悲苦之人太多了,我們曾家軍亦是如此。”虯髯漢子等人也唏噓不已,虯髯漢子看著張沐,繼續著自己之前的話,道:“我們帶走《毒經》之後,原本以為事情已經告一段落,然而那些倭寇極端恐怖的戰力卻是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
張沐連忙追問:“誰?”
“江西建昌府益王。”
張沐一下子恍如了過來。
虯髯漢子道:“益王其實早與倭寇有勾結,他從柳生宗男那裡得知那些膽敢擅自殺入大明腹地的倭寇之所以戰力遠超常人,秘密就在那張羊皮捲上,益王野心極大,深知五十三個倭寇就戰力如此恐怖,如果是五百個,五千個甚至五萬個,那他便有了‘清君側’的實力。但此事非同小可,他不能直接派王府的人出面,於是找到了一個同樣野心極大的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