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眼到三更,聽見巷尾遙遙傳來更漏聲。
今夜大約是睡不成了。她想。
好在明兒沒事,可以清清閑閑地睡上一個白天,再去姜虞府上賀歲。
她忽然又想,明兒自己到底要不要去選親?
——畢竟就算姜虞並不心悅於自己,她也切切實實表達了與自己結親的意願。
沈知書還是沒能下定決心。
她不是沒有生起過剖白的念頭。
前世的時候,姜虞身邊並非只有自己一人。她能同寒雲宮的長老們相談甚歡,同往生門的山客不吝寒暄。山腳的小山童便與她很熟,常常溜進她的地盤蹭水蹭飯。
沈知書後來與那山童也熟了,某次狀似不經意地問那山童,姜無涯是否有相熟的朋友,那山童報了一長串名兒,沈知書從中艱難地把自己揀出來。
她於是會想:自己之於姜虞而言,是最特別的麼?
大約不是吧,看,便連與姜虞日日相處的山童都不這麼認為。
於是那些不為人所知的念頭便被她壓進心底,沉甸甸地埋在了暗無天日的深深處。她兀自下定決心,在沒有十足的把握前,不會令它們現世。
直到自己也成了上仙,那些痴妄終於塵埃落定,無疾而終。
不知道姜虞此刻正在作甚?
明兒選駙馬,又辦生辰宴,她會不會也因興奮而徹夜難眠?
應當不會吧,畢竟她一向沉靜自若。
漫漫長夜裡,萬籟俱寂,北風忽止,簷下風鈴也不聞其聲,真的有種天地間只餘自己一人的感覺——
窗戶那頭忽然有了窸窸簌簌的響動。
視線被床柱擋住了,窗戶那片區域完全不在視野裡,沈知書於是猛地直起身——
方才心心念唸的某人正背光在那處站著,輪廓被銀輝勾了個邊。
姜虞輕巧翻窗而下,眉眼朦朧,沉沉隱在夜色裡,裡頭的情緒不甚分明。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深夜,外邊大雨滂沱,姜虞剛出關,提著輝光淺狹的繡球燈,從小徑逶迤而來,眼錯不見便走到了窗戶邊。
幾乎稱得上從天而降。
沈知書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姜虞叫了一聲“將軍”。
“將軍。”她說,“將軍怎麼還未睡。”
與那個很久很久前的夜晚不同,今日外邊天朗月明,屋內繾綣昏暗。
姜虞也沒有提燈,而暗色總能給人帶來一些狹窄逼仄的感覺——
以至於沈知書喉嚨有些緊。
她低低“嗯”了一下,一五一十地說:“睡不著。”
“為什麼睡不著。”
“在想你。”
床邊人的步子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