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角處的一根紅燭快要燃盡,將滅未滅,散著微末的光。
侍子最後替二人斟了茶,很有眼力見地退了出去。
姜虞輕聲道:“我……我說了不喜歡,可姜初她還是要送予我這座府邸。她總是如此,譬如我說我不喜歡參與朝政,但她常來我書房批奏摺,將奏疏裡的內容念與我聽。”
“嗯。”
“沈知書,你知道我從前是什麼樣麼?”
“從前?”沈知書想了一想,“猜不出。”
姜虞道:“其實我也沒印象,這一切都是我從小的奶孃講與我聽的。她說,我從前愛笑愛鬧,是個活潑性子。”
沈知書笑道:“這還真看不出。”
姜虞吸了一口氣,接著道:“我亦覺著不可思議,我就問奶孃,是如此麼?奶孃說是如此。”
“後來我慢慢想,終於想起來了一些過往的零碎畫面。我曾經愛哭愛笑,可是每回一哭,姜初就問我,為什麼哭呢;每回一笑,姜初就問我,為什麼笑呢。”
“我一開始還會好好回答。我說,因為太傅斥責我,所以我哭;因為宮人跌倒很滑稽,所以我笑。”
“姜初她便說,太傅是用心良苦,我不應哭;宮人跌倒並非喜事,我不應笑。”
“我每回情緒外露的時候,都有長篇大論等著我,漸漸地,我便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
沈知書將腦袋搭在手掌上,靜靜聽著。她問:“然後呢?”
“然後?”姜虞說,“我便喜怒不形於色至如今了。”
聽一個並不算熟的人講起她的幼時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就好像自己突然被允許參與對方的經年過往。
沈知書正想著要不要自己也講一講過往,起到一個禮尚往來的作用,卻聽姜虞再度發了問:
“我曾在某刻陡然拆穿將軍的謊言,將軍現如今還對此事耿耿於懷麼?”
“嗯?什麼時辰的事?”沈知書有些訝異。
“夜市的酒樓裡那回。”
那回的姜虞讓自己說實話,而後淡然拆穿了“自己同謝瑾的交好是裝出來的”這一事。
“原是那回……”沈知書笑道,“耿耿於懷倒算不上,只是有些介意罷了。現如今也都過去了,殿下若不提我都不記得。”
姜虞搖搖頭:“我並未意識到我如此行事會給將軍帶來不痛快。因為姜初她就是一直這麼待人的。”
“如何?”
“她發現你扯謊也並不會當場拆穿,而是在後來的某刻不經意間一提,讓你知曉,哦,她早知我在扯謊。”
“嗯。”
姜虞道:“於是我也這麼待她。”
“怎麼待她?”
姜虞撈過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將臉側的碎發攏至而後,淡聲說:
“我早知她在我身上的姊妹之情走得有些偏——她表現得太明顯了,只是她自己未意識到——卻不說,而後在某次吃飯時開誠布公地同她講——”
“講什麼?”沈知書問。
蠟芯爆開,發出極輕的噼啪聲。
姜虞直視上沈知書的眼:
“我說。我心悅沈將軍。我與你沒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