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色漂亮，味道似乎也不錯，但陸可卻沒留意自己都吃了什麼。
飯後，就在嚴明煦準備開始工作，如常倒酒時，他忽然腦中一亮，搶過男人的杯子，仰頭喝了一大口。
沒有勾兌過任何飲料的純威士忌，幾秒內，就讓他感到腦子變得酥酥麻麻。
他抬頭，遞回酒杯，朝男人明媚一笑。
嚴明煦一眼看出破綻，放下手裡的杯子，柔聲問：“不開心？怎麼了？”
陸可試圖用剩餘的理智控制自己：“……沒有啊。”
嚴明煦微微挑眉，伸手摸了摸他剛洗過頭發的腦袋，深黑的眼眸關切地看著他，繼續問：“是因為孤兒院？什麼事？”
也許是因為酒精的鼓動，或者，單純是因為他無法在這個眼神的注視下，對嚴明煦做任何不必要的隱瞞。
他努力按捺了一下午的心情，現在還是禁不住過問，不吐不快。
他說：“陽光幼苗之家很好，我覺得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你們那麼多那麼好的公益專案，它排第一！”
邊說，邊發現自己有點醉了。
話碎，也快要控制不住情緒。
他有點想哭。
這種時候，只要嚴明煦順著哄，他八成什麼都瞞不住。
說不定當著人家的面，甩出句“我喜歡你”來。
這四個字在腦中一閃，陸可驚了下，竟有瞬間的回魂。
但男人的順著哄，說到就到。
嚴明煦的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腦後，寬大溫暖的手掌停在陸可的後頸上。
男人聲音更柔和，勾人魂魄：“但是？”
陸可豁出去了：“但是，為什麼還要把那些孩子送出去？你們的環境都那麼好了，把他們養大，不難吧？”
嚴明煦仔仔細細地端詳著他臉上的微表情，神色溫馴：“養大確實不難。其中有些孩子，就是這樣長大的。他們有幾個，甚至成了現在的老師。”
陸可眼睛亮了些，催促：“那為什麼？”
他舌頭有點木了，說長句變得困難，就用簡單幾個字，試圖問清楚。
嚴明煦頓了頓，耐心解釋：“小可，對於這些孩子來說，有父母愛他們的小家庭，比有很多老師愛所有人的大家庭，要好得多。小家庭會讓他們有領地的掌控感，安全感。專注愛護他們的父母，也會讓他們的感情反哺物件更具體；對於他們自信和自愛的建立，也更有幫助。”
陸可：“噢，你的意思是，這些孩子的親生父母要丟他們，比起丟到你們那麼好的孤兒院，另找個人家的門口去丟，還顯得他們很為孩子著想咯？”
嚴明煦微微一頓，忍不住抱了抱他的肩膀，溫聲道：“這是另一個問題了，小可……”
陸可掀開他的手，腦子一片糊塗。
他氣惱道：“丟就是丟！不管丟在孤兒院門口，還是另一戶看起來很好的人家門口！真父母都不做的事，指望假父母幫他們做嗎？父母這個身份，沒什麼用的……他們丟開這個孩子的時候，就是把他當累贅！他們要是確信這孩子將來有大出息的話，才捨不得拱手送給別人！他們就算要飯，也會把他捧在手心裡！你信不信？”
嚴明煦輕輕拍拍他的背，差不多聽出來，這是個什麼故事。
陸可的眼圈紅了，卻咬緊了口風，沒說這個“他”是誰。
嚴明煦早就猜測過陸可的身世。
他把人拉過來，抱緊他的肩膀，在他耳邊清清楚楚地說：“如果是小可這樣的孩子，我相信，大家都是會好好捧在手心裡的。”
陸可頭腦飄忽，聽到男人的話，不禁失笑。
這個人，從一開始就高看他一眼，說不定是真心那麼認為。
心中升起一股暖意，融化著身上那些針紮般的銳痛感。
陸可感到自己有千言萬語，想一股腦說給嚴明煦聽。
但他安靜了片刻，最終卻垂下眼睛，輕聲道：“如果我是那種小孩，我長大後，一定拼命發光。我要讓丟了他的人，拼命後悔……我還要好好報答用心養育我的貴人們，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抉擇，是對的……”
嚴明煦輕輕撫著他的背心，像安慰一隻從冰窟裡救出來的小狗，用他那副絲綢般柔軟貼心的嗓音，輕聲肯定道：“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