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的心髒彷彿被攥了一下,他看到平靜的湖面泛起波瀾,然後又聽見自 己輕聲問道:“你為什麼認為自己可以拯救世人呢?”
林恩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你知道深淵是如何誕生的嗎?”
“最初那只是一道小小的裂縫。”他自顧自地開始講述,“當時人族與魔族因領地相鄰而鬥爭不斷,自魔王誕生後,兩族之間的戰火才終於停歇。曾經戰火交織的地方突然出現了這樣一道裂縫——人族望著那條裂縫,期望它能將那些可惡的魔族隔絕開來,而魔族望著那條裂縫,心中也懷揣著對人族的怨恨。”
“要知道,思維和情感其實都是無形的能量。於是短短幾天,那條裂縫就在大家的期待之中不斷擴大——充斥著極端惡意的深淵就這樣誕生了。”
“源源不斷的惡意很快就超過了深淵能夠容納的上限,它不斷擴大,超出上限的怨恨也跟著滿溢位來,開始汙染一切生命。所有大陸生命的怨恨,當然也需要整一個大陸來容納,所以深淵仍在擴散,並且永遠不會停下腳步。”
瑞安點點頭:“那麼按照你的理論,駐北大陸是一定會毀滅的吧。”
聞言,林恩笑著搖搖頭,眼神柔和地看著他:“不一定如此,我認為深淵的能量是透過汙染其他生命的方式來進行消耗的。只要有足夠多的人被深淵汙染,深淵就不會繼續擴大,這樣駐北大陸也能夠得到拯救。”
“當然,這種方式聽起來非常殘忍,誰也不知道究竟需要犧牲多少人,才能耗盡深淵中的極端惡意。相比之下,我有更好的方案。”
深淵教團的人在跟他談“殘忍”,瑞安覺得此時自己應該露出諷刺的表情,但是對方的神情太過認真,他作為一個旁觀者只能繼續聆聽那“實現宏願”的手段。
“駐北大陸面臨毀滅危機,在大陸上生活的我們需要活下去的力量……那麼力量從何而來呢?”
“深淵的汙染正是一種篩選與進化啊!危險與機遇並存,汙染所帶來的痛苦正是對我們的磨礪,只有直面危險才能獲得機遇——完美的深淵種是不老不死的,許多人畢生所求的不正是這個嗎?”
“當然,像絕大多數的普通人……”林恩推了一下眼鏡,語氣誠懇地說,“比如我吧,我就不想追求不老不死那種強大的力量,但是如果可以稍微延長一點壽命,或者讓身體更加強健,誰又能拒絕呢?”
“具有魔法天賦的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到這些,可沒有魔法天賦的人只能碌碌無為地過完短暫的一生。只有在深淵面前,所有生命才真正處在絕對平等的地位上。”
“我想要讓大家都能抓住這個機遇,為此,就需要一種更為溫和的感染方式——從心靈開始侵染。”
“盡管感染方式變得溫和,但畸變仍然是一種痛苦的磨礪,感染者一旦精神崩潰,血肉秩序就會完全紊亂,進而導致死亡。他們需要精神上的支柱!”
林恩摘下眼鏡,跪坐在水晶容器邊上。他看到其中端坐著的青年此刻垂下眼睫,窄窄的陰影投在柔軟的眼瞼之下,水晶折射出的光紋在那蒼白的肌膚上游走,昔日的溫暖笑意彷彿被冰冷的神性取代,頭頂的“純白王冠”更為其增添了一絲詭異的聖潔感。
教書多年的他,在教團中也見識過許多大場面,卻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緊張得連眼角都開始抽動:“瑞安,你可以讓人類變得更加強大。”
“我知道,身為普通人,這樣的重擔突然壓在你肩上,你一定覺得十分惶恐。”林恩眼中的狂熱不知何時已被虔誠取代,“不必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只有我才能幫助你。”
“讓我成為你的墊腳石,去完成拯救世人的偉大願望吧。”
聽完這些話,青年的睫毛顫了一下。
普通人嗎?
對方其實說得挺好的,瑞安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換做之前他可能還會對此産生一些共鳴,但現在……系統早就嘲諷過他,異界來客不要再自欺欺人地裝普通人了。
林恩不愧是老師,思維敏捷,口才也很好,如果他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肯定早就被忽悠著入教去當什麼吉祥物了。可聽完這些“拯救世人”的計劃,他卻更加思念自己的隊友們,只想趕緊回到隊伍裡。
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可不能直截了當地拒絕林恩,萬一對方被激怒之後採取什麼強硬的手段,他就更不可能找到逃跑的機會了。
片刻後,水晶容器中的青年突然抬眸,長睫下是黑曜石般的眼眸,白色異形的瞳孔略微擴散,被其注視著的林恩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青年彎起那雙極具非人感的眼睛,沖他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好啊,那你想怎麼幫我呢?”
“如果你不能令我感到滿意,我選擇其他人……也是可以的吧?”
話音剛落,林恩著急忙慌地膝行幾步,將掌心貼在水晶容器上說:“我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瑞安見狀卻斂起了所有表情,目光輕輕地掃過對方,直到看見對方喉結微動才重新展露出微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