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其深看向她,說:“她忙。”
“忙也叫她及時吃飯,免得把胃餓壞了,”蔣至美頓了頓,好像怕話落地,又繼續說,“去年,在永珍城遠遠看見你們逛街,本想打個招呼,手裡又是空的,就沒好意思,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你們現在都還好吧?”
“挺好的。”江其深說。
“那女孩真可愛,性格一定很好,”蔣至美真心實意誇贊著,“聽說是潮汕女孩?”
江其深抿了一口茶,點頭。
“媽祝福你們,本來想看你結婚我再走的,但是最近天氣太好了,我想去雲南看看,以後可能就不回來了。”
她言之鑿鑿地安排著,計劃著,很誠懇,江其深覺得她用這種語氣說話有種品格上的不相宜。心裡升起雙重冷意,逐漸轉化成同一種恨意。
她不辭而別或許是最好的,但卻偏要來說一些寬心話,只是為了滿足她自己。
結婚,或許根本沒有那個可能了。
母親早就失去了,愛人也早就失去了,此刻他那受損的自尊與驕傲,多次被分手的痛苦與心碎,就像不倒翁,越往下按,反彈得越兇狠。
他終於失去了所有開口的慾望,冷若冰霜。
蔣至美還在小心翼翼地攀談著,也不知說了什麼惹到他不快,便只好聊到江國威。
“你爸爸個性很強,或許現在好一點兒了,年輕時一點兒也不會換位思考。其實我以前建議他,如果想要活得更好,更應該嘗試做時代的弱者,從弱者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見他的眼神看過來,蔣至美又說:“弱者才是大多數啊。”
“你爸爸只想把我困在家裡,他太自私了,非常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的付出,他不理解我,也不嘗試理解,我過不下去。”
“我為什麼找了你叔叔,因為他會關注我的發展,幫我去實現我的價值,就算他沒多少錢,但他不會把我捆綁在家裡,不讓我出去。”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價值和追求,不管是什麼性別,不論是什麼社會身份。雖然說這些過於浪漫化,但愛情就是不自私。是培養,是促進,是託舉,是傾聽。要和一個人把日子過下去,這些就是最基礎的東西。”
“你爸爸太尖銳了,太高高在上了,他總是習慣攻擊和防禦,他害怕變成弱者,但是變成弱者又會怎麼樣呢……”
蔣至美在說她自己,但江其深好像又能透過她看到另一個人,看到一種清晰的命運。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和楊不煩是有些共性在的,看起來都是浪漫柔軟的人,但又很有種,心裡有堅持。
江其深覺得她真是既慷慨又吝嗇,不過他並不想說她在哪方面吝嗇。母子兩人相安無事地吃完這餐離別的飯,又在門口進行了非常短暫的道別。
蔣至美年輕時就優雅,老了,喪偶了,依然優雅。轉身離開時也並沒有對她這個唯一的兒子表現得多不捨。
江其深凝視她的背影,良久才說:“叫楊不煩,煩惱的煩。”
蔣至美聽見這句話眼眶一熱,轉身笑著說:“好特別的名字,我喜歡。如果你們以後有空,歡迎來雲南找我玩。”
江其深高深又自矜地頷首,目送著蔣至美走進地鐵站,徹底消失不見。
沒一會兒,老張打來電話:“老闆,下午三點要去廣州,我一會兒……”
江其深捏捏眉心,打斷說:“推了吧。”
“那去哪兒,有別的行程嗎?”
“去完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