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太好了,錢最大的用處就是減少被生活磨損的機會。讓人不會遺憾地想“我本可以”。
江其深聽到這席話,第一反應是不知所措,無法理解,還有點難過。
“這是小機率事件,天災,連氣象臺都摸不準,難道深圳就不會受災嗎?上次臺風,新雲的防彈玻璃邊緣一樣裂開,你當時不是去看了?”
“而且為什麼不養,創業這麼容易就放棄?等你以後做大,上市,還有千千萬萬的困難等著你。”
“羊是跑了,又不是死了,動物比你想象得要聰明會避險,只要一天沒見到屍體,它就還活著。”
楊不煩微垂著腦袋,嘆了口氣。
江其深拉住她的胳膊,迫使她不得不面對他。
“你怕什麼?你忘記你之前怎麼跟我說的了?‘寧可睡地板,也要當老闆,人不能打工一輩子!而且工作不分貴賤,國家有政策,養羊也是一條出路。’你自己說的話你都忘了是吧?”
“你根本就不懂,父母對我來說意味著一切。”
“我他媽怎麼不懂,我過來的時候我的心跟你一樣揪著。”
楊不煩說完那句話,好像又覺得有點不妥,梗在那裡,他並沒有對他很好的父母可以牽掛。這就像在沒有腿的人面前炫耀自己跑得快似的,有點缺德哈。
兩人都不說話了。
江其深當然是希望她可以回去打工,最好去深圳,這樣他們就會有更多的相處時間,他也不用每天瘋狂工作,努力擠出時間往這裡跑。
但是他又不想是以這種方式,這太令人沮喪了。
最近他找了hr談話,找了跟她走得近的尹瑤,以及周圍三三四四的同事談話,瞭解她在工作裡的那些不自由。
她本質上並不是一個很有攻擊性的人,可是職場來來去去,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算計利用。
她不像他擁有一個絕對碾壓的優勢地位,做事總會經歷這樣那樣的掣肘,力不從心,他現在知道了,她很多時候是不開心的,是無能為力的。
再想到她在放羊的時候,那種快樂自由活力滿滿的樣子,他就心痛。
以前他沒能好好體恤她的痛苦,現在他不想錯過。
他不想她的能量枯竭,不想她就這樣放棄。
再加上,之前一直被他嫌棄的這個破落鄉下,此刻破碎的一磚一瓦都令他不忍。過去他那種用錢堆起來的無所不能的幻覺,在一夕之間破滅,因為現在無論花多少錢,這裡也不能恢複如初。
人類多渺小啊,人生多短暫啊,錢再多又有什麼用。
億萬資本堆砌的防洪堤在自然災害面前,跟沙堡一樣不堪一擊。錢築起的高牆太羸弱了,一場暴雨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在來的時候就已經接受了,想好了一切,他只希望她可以快快樂樂,就這麼生活下去。
羊圈會塌,說明是選址不對,那就重新選址重新蓋。而不是放棄。
窗戶外的螢火蟲排隊飛上來,那種顆粒一樣的光,隔著玻璃躍動在她睫毛上,投出一種脆弱的顫動的陰影。
江其深搜腸刮肚,說出一句安慰的話,“好事多磨。”
“多磨多磨……我又不是驢,我還要多磨。我他媽就不能中十億彩票,永遠不用為錢當狗,父母健康長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
江其深篤定說:“臺風一過,羊會回來的。”
把山劈開也要找到羊。
螢火之光也點亮他深邃的輪廓,令他看起來有一種冷靜的偏執。
“等一下。”
楊不煩看起來很不解:“你不是不贊成我搞養殖嗎,為什麼突然又要這麼說?”
“是。”
“但只有你過得好,我們分開才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