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不煩感激得連連點頭,握住村長的手一頓猛搖。餘光裡感受到一道極有存在感的目光,正釘在自己身上,回過頭,就看見江其深八風不動坐在另一艘沖鋒舟裡,看起來跟尊神似的端莊肅穆。
楊不煩激動,不吝惜與舊情人寒暄一句,“呵呵江總怎麼也在。”
江其深賤嗖嗖地說:“天氣好來遛彎。”
老張幸好不在,如果在這裡,他會站起來毫不猶豫把他推進洪水裡:你別談了你他媽永遠別談了!你在練闖關嗎?你不能說點兒真心話嗎!這破工作我也是不想幹了!剛剛陪你出生入死,人都要沒了,你這會兒又開始裝酷了?賠我錢!
:“等下要接人,這艘沖鋒舟會超載,你先挪去後面那艘。”
楊不煩點頭道好,江其深自然而然站起來,幾乎是攬著她的肩,穩穩把她提了過去。
這時突然又起了風,江其深下意識側身,替她擋住。
村長看著這一幕,琢磨起來。
這會兒風不算大,也沒什麼需要擋的,這位江總的動作很自然,跟本能似的,完全是不假思索地動了。
他把她放下,眼神是關切的,緊張的,跟他平時那副不近人情的冷血資本家模樣截然相反。
難怪一天到晚往這裡跑,一天到晚要上人家裡去,剛剛勸他不來羊羊巷跟要吃人似的。
嗐,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樣打量一會兒,村長就有了點兒孃家人的心態,人才倒是好,就是說話忒難聽,一句話能撂倒一頭驢。
兩人相對而坐,江其深早將她上下打量十幾遍,才問:“沒事吧?”
“沒事呀。”
他表情淡淡的,好像真的在遛彎,臺風天出來遛彎?真是神人一個,楊不煩想。
又有風刮過來,帶著腥鹹的泥土味兒,兩人膝蓋相抵,莫名其妙對峙著。
“家裡呢?”
“哦挺好。”
楊不煩往旁邊讓,想和他錯開坐,這樣能分散重量,讓船體受力均衡,免得側翻。
江其深察覺到了她的這點排斥,主動把腿往另一邊收。
這一路過來跟西天取經似的,狼狽不堪,歷經了心髒狂跳到衰竭,想了很多事,要說許多話,然而此情此景卻不知從何說起。
胸中襞積千般事,到得相逢一語無。
愛情對他而言就是這樣,很多時候跟美好無關。首先是痛苦、不安,然後是焦慮、依賴,讓人瘋狂也讓人酸澀,更讓人産生無數理性之外的非分之想。
他知道她已經不愛了,任何資格都沒有了,幸好這一刻沖鋒舟猛然顛簸一下,成全了這點兒非分之想——
慣性令她往前栽,他順勢張開雙臂抱住她,掌心護住她的後腦勺,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腰,把心口堵實,像全力抱住失而複得的生命。
四目相對,江其深發現她憔悴了,頭發又多顯得臉小了一圈,爸爸受傷,肯定是急得不行,飯也沒吃。
他正想說點什麼的時候,楊不煩被勒得呼吸不暢,翕動鼻翼,“不是我說,你好像餿了。”
“……”
江其深借力讓她坐回去,沖鋒舟一轉彎就停在了羊羊巷附近。
消防員帶著繩索、擔架,幾人緊隨其後,迅速到樓上把徐建國抬上擔架,回到沖鋒舟上。
這過程裡,江其深留意了一下房屋的損毀情況,整體其實還好,封窗的玻璃碎了,外立面有些裝飾瓷片掉了,一樓的地板泡發了。
最嚴重的是養殖棚,養殖棚的選址在洩洪道附近,泥土太軟,直接塌陷下去,重建必須挪一下地方。
羊一隻沒見著,驢也沒有。
他正要往回走,冷不丁看見牆角一隻瑟瑟發抖的落湯貓,渾身濕漉漉的,就顯得不胖了,甚至弱小了,聲音都是啞的。
想到它之前還搞怪,在藤椅的孔洞下摳他的屁股,這會兒整個貓的精神狀態都不好,留在這裡怕是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