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電話打完,江其深微微鬆了口氣,馬上又有秘書來電,確認他的時間,好安排隆都分部下午例會的時間,以便他去旁聽。
江其深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驚魂不定、目光呆滯的楊不煩,說改時間,再定。
“怕了吧?”他說。
楊不煩點頭。
江其深苦口爹心,循循善誘道:“你要是正常上班,會經歷這種破事嗎?”
楊不煩搖頭。
“那你應該怎麼做?”
楊不煩說:“換個地方放羊,把狗抓了。”
“繼續過這種朝不保夕自暴自棄的日子?”
“嗯嗯嗯是的!”
江其深氣笑了,為她的冥頑不靈。
“那你的未來呢,後代你考不考慮?也跟著你放羊,在這裡一腳黃泥吃麵疙瘩?你知道汕頭最好的學區房多少錢一平嗎?最普通的國際學校的學費,你又要養幾頭羊賺回來?你逃避現實,只為你奇怪的自尊心,你知不知道你的後代要因此吃多少苦,才能在深圳擁有一個工位?”
“你父母舉所有資源,送你讀書,讓你看世界,你最後就一輩子當鄉下人,種地放羊讓狗咬嗎?田園牧歌跟面朝黃土背朝天種地是兩碼事。田園牧歌需要用錢支撐,你現在腦袋發熱,但你確定你未來幾十年,都不會反悔?”
楊不煩也不嬉皮笑臉了,“如果我靠養羊賺不到錢,我就不結婚,不生孩子。”
“我國14億人口,現在只有5億農民種地,還要出口,我們不種地,你們這些幹金融的老爺吃什麼?我知道你很優越,你在金字塔頂尖,搞金融的歷來有一雙富貴眼,看不起務農的。如果你覺得我幹這個丟人、不光彩,沒關系,我既不想糾正你,也不想感化你,但你也不用特意告訴我。”
“既然你非要這麼說,那我的意見是,沒有金融人不會餓死,但是沒了糧食,人會餓死。”
養殖業很難,但她喜歡。
喜歡在草地上跑來跑去,喜歡和動物、自然親近,喜歡在家人朋友身邊,甚至喜歡這種無用徒勞的自在感。
更重要的是,她見多了播種時的辛勤汗水,越來越覺得糧食豐收如此珍貴。
種地、放羊是民生,幾億人都在種地,為什麼在他眼裡,就低人一等呢?
江其深神情傲慢,語氣反而平靜了:“如果種地那麼有前途,絕輪不到你來種。楊不煩,往上走你才能往下看,而往下走,你只會拉著身邊所有人加速下沉。你懂不懂什麼叫階層下滑?”
她跟他在一起時,住大平層,穿名牌,聽交響樂,學薩爾斯舞。
大把脫口秀舞臺劇任她聽,潛水滑雪高爾夫應有盡有。她想學游泳就學游泳,要去考證立馬給她安排最好的補習課。
無論是精神需求還是物質享受,都可以準確而穩定地流向她。
他從不吝惜給她花錢,願意託舉她成長,而現在,她來放個破羊,還害得他差點被狗咬,她還嘴硬狡辯,為她一文不值的自尊心挽尊。
江其深無話可說,他的腦神經都快被熔斷了。
“別到處散播你的焦慮行不行,我就這樣,誰也別想管我。”
談話到這裡已經結束了,等捕殺大隊一到,江其深立刻就走。
他如此這般珍貴閃耀的人生,不能再浪費一絲心力在這個鼠目寸光的鄉下蠢貨身上了。
楊不煩也覺得爭論這些沒意義。
她不再試圖說服他,也不在意他的想法,更不在意他為什麼站在這裡。
江其深說的那個階層,那是他的階層,跟她有什麼關系?
既然跟她沒關系,她更懶得反駁了。
兩人各自沉默,沒多久捕狗大隊就來了,隨行而來的竟然還有楊廣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