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起他的手,走出這間清吧。身後的歌手不再唱舒緩的情歌,金屬的碎裂聲乒乒乓乓,想必是搖滾風格濃厚的歌曲。突然發現陳淮禮沒有任何掩飾的裝備,姜昭昭摘下頭上的草帽,回身給他戴上。
敏銳地感覺到姜昭昭的動作,他收回還在舞臺上的視線,溫良地低頭,草帽落在頭上,正好遮住眼中晦澀的情緒。
黃昏太陽如同鮮豔的橙子,此時的它的光線並不灼目,可以自由地直視。姜昭昭重新選的餐廳,正好可以觀賞瑰麗的落日。
等菜的間隙,才終於問出口他為何來這裡。她記得還是乘坐飛機回國內的那日,聽到助理向他彙報下面的行程,沒有一天的空閑。
“都推了。”他調整了一下帽簷的位置,並沒有摘下這頂帽子,還好帽上並沒有額外的裝飾,普普通通的草編壓住了白金的發絲,陳淮禮看起來像個田間不知憂愁的少年。
此時在明亮的餐廳裡,她才發現陳淮禮將眉毛也染淺了,如果將純黑的眼睫換成白色,像極了壁畫上的天使,雖然年齡會對不上。可在其他方面,卻無比貼合,就比如現在,他能隨心所欲地拒絕不喜歡的工作。
羨慕這種自由,但姜昭昭還是多問了一句,“沒關系嗎?”
他說沒事,將端上來的菌湯放到姜昭昭面前。服務員見慣了來南洱打扮得奇裝異服的遊客,因而沒有多看他一眼。
“因為如果再見不到你,我怕我要瘋了。”
像是討論菜品的擺盤是否好看一般說出這句話,陳淮禮的語調沒有任何起伏,連晚霞的墜落也比這更有分量,所以姜昭昭輕易地將它當成信手拈來的情話。她唇角抿出笑紋,想說什麼話,此時也說不出來,只是沖著他笑。後來終於想到合適的說辭,才開口:“我也想,看你打鼓,好久好久都沒看到了。”
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像個剛學會說話的孩子。
姜昭昭在心中氣惱,然後又矛盾地覺得,其實這樣也不錯,誰能時時做得完美呢,陳淮禮一定不會介意她現在的結巴。
“幸好我把鼓帶來了。”他說,“還有其他樂器,你想聽什麼我都有。”
狗狗搖起尾巴炫耀,孔雀開起絢爛的屏,此刻都具象化了。
恰好助理在這時打來電話,問託運的行李要歸置何處,姜昭昭給了民宿的地址,又給房東打去電話,告知將會有東西運到。
月朗星稀的天空,有著溫柔的晚風,如果她不是在民宿門前想到寄放在水果店的西瓜,那這個夜晚就更完美了。她的情緒變化瞞不過陳淮禮,有時候姜昭昭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在她身上安了監控,否則為什麼只要她稍稍皺皺眉,陳淮禮就能發現。
他的一句怎麼了適時地響起,及時太過也有了一種說不明的吊詭味道。可是看向陳淮禮,路燈暖黃,有飛蛾在底下盤旋,他臉部的線條在光線下分外柔和,昳麗穠豔的五官也塗抹上溫柔的色彩。
壁畫中的天使在無聲質問她,為什麼要把純然的關心曲解。
她受不起質問,繳械投降。
“我忘了把水果店的西瓜拿過來。”姜昭昭說,“不是什麼大事,明天還可以去拿,雖然有點可惜,你今天不能吃到我精心挑選的西瓜。”
陳淮禮笑笑,說沒有關系。
確實沒有關系,因為姜昭昭想到一件更為嚴峻的事件,比吃不到西瓜重上千倍。她定的民宿只有一張床,今晚陳淮禮如何過夜顯然令人頭疼。
衣櫃中有一床幹淨的被褥,是民宿老闆放在這的,以備不時之需。姜昭昭開啟衣櫃,不時之需現在有了用武之地,抱出來時還能聞到皂角的清香味,能想象到,它洗淨後在陽光下的模樣。
民宿的隔音不好,能聽到水聲從那扇霧氣彌漫的門上傳來。她放下被子,忽而聽到門口傳來響動,夾雜在水聲中。
開啟門,竟然是外送,裡面有她惦記的西瓜。
姜昭昭失笑,她也不是非要在今天吃上一口西瓜。但是水果的清香誘人,她坐在小小的茶幾前,把一眼看過去幾乎沒有籽的西瓜放入口中,汁水爆開,她終於嘗到一口夏天的味道。
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陳淮禮從浴室出來,白發沾了水,顏色好像更深了點,它被陳淮禮擦得半幹,不至於親吻到他的唇上。
茶幾與沙發的空間鋪了一層毛茸茸的地毯,地段算不上寬敞,坐下一個姜昭昭還好,但是陳淮禮坐在她身邊,就顯得格外狹窄了。他長手長腳的,將空氣也擠壓得稀薄。姜昭昭想將茶幾往前推一推,擴大空間,卻被陳淮禮抱住了。
還帶著水汽的擁抱,濕漉漉的像盛夏的雨,有清苦的氣息。她將下頜抵在陳淮禮的肩上時,才後知後覺發覺,那是放在浴室的沐浴露的味道。
手腳僵硬了一瞬,但好在很快恢複行動,她輕輕拍了拍陳淮禮的背,聽到他說好想你。
這麼一句喟嘆,從她耳邊輕飄飄地落下,卻在心底沉重地生根。
夏夜如此安靜,連日惱人的蟬鳴也也暫時偃旗息鼓,只能聽到細微的水滴聲,大概是哪裡的開關沒有關好。只是此刻這水聲也在提醒她不應該關注環境的安靜與否。
我好想你的最標準回答應該是我也想你,姜昭昭的標準答案還未出口,就被連綿而上的濡濕親吻所打斷。
陳淮禮似乎是不需要她的答案,又或者是,害怕聽到她的答案。所以,親吻從肩頭到脖頸再到嘴唇,夏日的衣料薄得一撕就碎,細白的肌膚就如此暢然無阻地在陳淮禮面前展現。
剛剛還來不及推的茶幾此時已經移出去一段距離,陳淮禮的唇舌像是從熱烈的巖漿中走了一圈,姜昭昭被灼燒得蜷起了身,被佔據的視線是一片銀白,還有晃動的一枚小小耳墜。
赤、裸的肌膚觸碰到地毯上,沒有不適,柔軟長毛包裹住她,姜昭昭抓住了那枚晃動的耳墜,“是……樹葉嗎?”喘息的聲音,連她自己都陌生。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放在頭頂。
“是浮萍。”
是不找到什麼纏繞住,就會孤苦無依死亡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