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昭走過來,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似乎連陽光都被她比下去。
他回過神,將升起的思緒壓下去,說起正事來。
聽導演說完,姜昭昭很想翻個白眼,但職業素養促使她的眼珠停留在正常位置。就知道每次導演找她不會有什麼好事,這次也同樣如此。韓易的經紀人找上導演,想要在接下來的錄制過程中為韓易量身打造一個劇本。
姜昭昭想了想這幾天的錄制,韓易說不上出彩,缺少相應的綜藝感,但是對於一個旅遊綜藝來說,也不能算是泯然於眾人。
大約是經紀人想要韓易在其中更為顯眼一點,於是就找了導演。
她不想探聽節目組背後與韓易方達成了什麼協議,只道出了一個事實,“其他藝人會配合嗎?”
就算她寫出了再精彩的劇本,沒有演員,韓易一個人的獨角戲也顯得尷尬。
導演不介意,說他會去協調,又提出了幾點要求,劇本要自然,還有,韓易的高光時刻,千萬千萬不能讓陳淮禮作為陪襯。最後一個要求,導演反複說了幾遍,又用了兩個千萬,以示他的鄭重其事。
可能是怕播出後,被陳淮禮的粉絲集體討伐,又或者是怕錄制過程中發生不愉快的事,被陳淮禮的公司拉進黑名單,導演承擔不起後果,才有了這樣千叮嚀萬囑咐的要求。
姜昭昭皺了皺眉,只說了一句我盡力。想了想,她又說了一句:“我不可能把他當做一個英雄來寫。”
導演擺擺手:“我們不需要英雄,只需要發掘他的人性閃光點。”
她回去琢磨人性閃光點了,一邊琢磨一邊感覺自己上了賊船。這樣的綜藝拍出來,感覺評分不會很好。
中午預定的餐廳在教堂附近,透過纏繞的電線,瓦藍的天空下,能看到教堂高聳的尖塔,是哥特的風格。嘉賓點餐點得拮據,還有兩天的行程,但是經費已經捉襟見肘。姜昭昭和另一個編劇在遮陽傘下啃麵包,更顯得拮據。
扶欄上飛來一隻鴿子,灰色的羽毛,比羽毛顏色還要更深的喙,鴿子在扶欄上走了幾步後,在她們面前站定,一雙眼睛盯著她們手上的麵包。大約這裡的鴿子都被養熟了,一點也不怕人。
姜昭昭撕下一小塊麵包,小心地放在扶欄上。
鴿子那雙黑豆似的眼睛便轉到了扶欄上的麵包,尖尖的喙一啄,就啄起了那一小塊麵包。
編劇小聲說了一句可愛,也撕下一小塊麵包。
手上的麵包味道不算好,但這只意外飛來的鴿子卻很愛吃。姜昭昭將剩下的麵包放到編劇手中,“都給它吧。”
編劇點點頭,去餵食鴿子了。
姜昭昭看了嘉賓的桌子一眼,折身去了店裡。黑卷發的小哥英語不太熟練,姜昭昭只能憑簡單的單詞和比劃點單。
出去後,編劇已經喂完了鴿子,扶欄上空蕩蕩的,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編劇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還有點依依不捨,“它好乖。”
姜昭昭支起電腦,噼裡啪啦地打字,編劇探頭區看她的電腦螢幕。鍵盤按得很用力,但是空白的文件上,只有劇本兩個字。
編劇笑了一聲,遞過一瓶礦泉水,“先歇歇吧。”她說。
吃飯的素材拍了很久,久到一面空白的文件都被姜昭昭填充上黑字。她站起來,伸展了一下筋骨,看向遠處的教堂,還有排列錯落的房屋,忽然覺得在這裡工作也算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天空晴朗,碧藍如洗,風光燦爛,世界可愛。
可愛的世界裡出現一杯咖啡,透明的杯壁上是骨節分明的一隻手,再往上,是陳淮禮的臉,還有他被帽簷遮擋下幾乎看不清的一點淚痣。
姜昭昭問:“咖啡好喝嗎?”
“還不錯。”他晃了一下手中的咖啡,有冰塊清脆的敲擊聲,“如果——”
陳淮禮停頓了下,看到姜昭昭單手撐著下頷,微微仰起頭看他。她眼裡有陽光入駐,流光溢彩。
姜昭昭耐心地等著他接下來的話,陳淮禮卻稍稍偏過了頭,像是被灼燒了一樣看著遠處,那裡有雕著繁複花紋的教堂尖端。
他很小聲地說:“如果只是買給我一個人的,就更好了。”
姜昭昭很想控制自己的表情,但還是讓笑意洩露了出來。她想站起來,靠近陳淮禮,看著他的眼睛問,你是不是一直在看著我。
腦海中已經有了生成的畫面,無比逼真。現實中的姜昭昭只能坐著,在桌下的腳晃了晃,然後,也小聲地對他說:“你一直在看著我。”
不是想象中的疑問句,是確定的陳述句。
陽光下,他的側臉有一種近乎透明的質感,這樣透明的側臉似乎終於做足了建設,轉過來,和姜昭昭對視了一眼,眼神又不受控制地往其他方向看去。
但他嗯了一聲,和帽簷下被遮蓋的淚痣一樣,幾乎看不清,也聽不清。
世界可愛。姜昭昭念著這個詞,突然害羞的陳淮禮也可愛。
筆記本的白光在太陽下顯得疲乏,姜昭昭的手不小心碰到鍵盤,螢幕上立刻出現了亂碼的字元。她刪除掉亂動的字元,想了想,對陳淮禮說:“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