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忠端坐在她對面,她似乎已經可以窺見幾分日後他成為得道高僧的模樣。
“叫我南蝶,你又忘了,而且我早就不是什麼召喃了。”
溫忠靜靜聽她訴說著幾年的經歷,期間幾次欲開口說些什麼,最終都給憋了回去。
“你有話便說,和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她有預感,不是什麼好事。
“南蝶,你以後,就在寺裡住下吧。”
“為什麼?就我逃婚那事他們至於到現在都不放過我?”
溫忠松開鎖著的眉低下頭:“你回不了家了,你家,已經沒了。”
“什麼?什麼叫我家沒了?”
她猛地站起身,一陣眩暈,若不是緊緊扶住窗,差點就暈了過去。
“如今景泐已經不是從前的景泐了,外面戰亂,這裡也不太平你離開的七年這裡不太平,經常有暴亂發生,不滿王室的人挑起起義沖進了王宮殺搶燒砸,如今景泐王宮已是廢墟一片。”
“燒砸搶殺?那我王兄呢?他怎麼樣?”她不敢繼續想下去。
“南蝶,如果你不回來,也就不用傷心了。”
“你王兄慘死在了那場暴亂中,起義軍真真是恨死了王室成員,尋來邪術鎮壓住了所有王室成員的魂魄,讓他們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甚至做鬼都走不出雲滇地界。”
慘死、做鬼、不得超生……
南蝶腦中似有什麼轟然倒塌,鬆了心中撐著的那口氣,向後重重倒去。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那年冬天昆明下大雪,王兄忽然出現在雪中沖著她笑。
“原來,那竟真是此生最後一面。”
南蝶不敢回去面對已成斷壁殘垣的家,渾渾噩噩住在帕巒寺,醒著以淚洗面,閉眼噩夢纏身,本就久病纏身,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水燈節這天她一早就睜開了眼,動了動胳膊感覺渾身有力,頓感神清氣爽。
“溫忠,我今生都沒有外嫁至死都是景泐人,如果我死了,還請你替我收屍進壩消。”
“南蝶,我知道你病得很重,但我已經在想辦法了,不會讓你死的。”
她輕笑著轉了個圈:“我今天感覺好多了,我想出去走走。”
“你要出去?”溫忠面帶喜色:“出去走走也好,但千萬別對人說起你是誰。”
她輕點著頭以示明白。
南蝶悄悄回到王宮,果然是一片廢墟,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已經被搜刮走,連屋頂和樑上的金子也被撬走。只有那顆羅望子樹還在,羅望子落了一地。
她一路走到了後山王陵,那條她曾經常騎馬的道早已雜草叢生,若換旁人,可能都猜不出這裡曾有一條可以縱馬馳騁的道。
她那些慘死的叔伯親戚屍首被一些好心人帶回後山燒了,一些逃出去的王室成員又回來立了塔碑。
南蝶悲痛的跪在地上手指撫上碑上用泐文刻著的“召相宛”三字。
南蝶從包裡拿出一包芭蕉葉包裹著的東西,開啟後裡邊是一團糯米飯。
南蝶取出幾根白線放在飯上,又把飯奉到塔碑前,南蝶雙手合十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召比,南蝶來看你了,對不起,我回來晚了。”
她在陵園痛哭直至昏睡過去,再醒來時早已是半晚時分,她再次拜別王兄的塔碑然後下山去。
看著水燈節熱鬧的場景,她有那麼一瞬間忘了暴亂起義,也忘了外面的戰火紛飛。
“無論怎樣,人總是要生活下去。”
她買了一盞燈來到湄瀾河,靜靜坐在河畔。河畔無數放燈人,出雙入對,獨她形單影只。
想起上一個水燈節,那時她和沈季修逃亡在外,在哪個泐人寨子裡度過的她都有些忘了那個寨子的名字,只記得沈季修對著那盞燈對她許下了很多承諾。如今看來,有些許可笑,一盞不知出自誰手的小花燈,怎麼能承載那麼多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