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受就再閉一會兒。”他道,又好奇地問,“怎麼認出我的?”
“不告訴你。”全都交代清楚讓他改了,下回就休想找到他。“你先告訴我你上哪去了。”
“上章臺吃花酒唄。萋萋姑娘的琴藝和身段兒,那真是……嘶!”
他還有臉提!
唐洵章架起掌家的氣勢,三下五除二把聶放包成了一枚粽子。為防這不省心的渾球再次出走,他翻身上榻制住人,一氣呵成在錦被外捆了條繩子,打的還是死結。
聶放目瞪口呆。
罪魁禍首冷冷一哂:“真是什麼?”
“真是……太緊了……混小子你想勒死我啊!”
“吃一塹長一智,我要不勒緊些,你就跑了。”
“行行行我不跑了……你先給我下去!這樣壓著成什麼樣子!”
“你倆鬧騰個什麼——”
陶三思抱著鴿子進屋,看清狀況霍地往後一跳,順手掩門,少頃才探進腦袋。榻上兩個照舊一上一下難舍難分,氣定神閑齊齊望來,細看還有些嫌棄。他不由拍拍胸口,全然忘卻了那隻被摜飛的鴿子:“我就說老聶沒那麼禽……咳咳,小唐,你放開他吧,這有正事呢,他跑不了的。”
唐洵章辭順理正:“他有嘴。”
聶放嘆道:“別鬧了釋之,乖點兒。我真不跑了。”
唐洵章解了繩,仍然沒撤被子。聶放雙手一脫困就撕下了偽裝用的麵皮,又摳去顴骨、下頜墊的皮花,之前鬧得發了汗,原本那張面龐透著淺紅,越看越像個浪蕩子,正經起來倒還像那麼回事:“都是自己人,那就‘關上門來’說亮話,該交底的全交了吧。”
唐洵章明白這是在提醒他,除了唐念七和穆小還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陶三思早前與聶放傳書,要說的也不多,便細細講了石家公子的病況。
聶放聽著石家老么與他相仿的際遇,不停撥弄隨身的十七枚銅錢。陶三思頗感忐忑,道:“老聶,我看著吧,他同你挺像的。”
唐洵章也看過來。
“相似歸相似,說到底卻不是一碼事兒。老子這一身破毛病,天下無雙,絕無僅有。除非練菀從閻王殿爬回來,才會有人遭同一樁罪。要真是這樣,石家那小子還能撐到今天?就石家那身爛功夫——”聶放終於記起還在人家的地盤上,及時住口,但左臉寫著瞧不上,右臉寫著看不起,不想也知道沒什麼好話。
陶三思沉重道:“你說赤練主死透了,可難保他有徒弟呢?再說了,南疆那地兒邪門,這‘死透了’你能打包票?”
聶放以十七招擊敗赤練主,名揚天下。其後練菀遠遁,他追至南疆,機緣巧合救下陶三思。後者為報恩,勉強混成了偶爾交心的酒肉朋友,故對這段往事略知一二,細枝末節倒不大瞭解。
有小唐在,聶放不想往深處講,岔開道:“我是說赤練主死透了,又沒說赤練主只能有一個。倒是你,老三——我是騎虎難下,世外醫仙怎麼也來趟渾水了?”
“早年欠的人情債,我連債主是誰都不知道呢。”陶三思領會了聶放的意思,抖抖衣袍起身,“你和小唐先聊著,我去看看石小少爺。”
陶三思一走,兩個人處在同一張羅漢榻上,古怪氛圍再度捊聚。
唐洵章先開口:“你怎會來的?”
他的眸子儼然殘留著水汽,濯得清亮柔軟,大抵是逆料到聶放會再拋一個謊言推搪,柔軟之下又鋪著少許頹唐。
聶放沒法對著這雙眼睛說謊,睡得昏天暗地的良知醒了下,讓他感到一陣隱痛。
“我要咷笑浮屠的命。”他說著血淋淋的話,尾音卻柔和下來,“更重要的是,你在。”
作者有話要說:
愚蠢如我,一直打錯了咷笑的名號……大綱是咷笑寫著就變成了咷歡也是沒誰了。
注:
1)“從始洎終,念念生滅,遺失真性,顛倒行事。”引自《楞嚴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