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已經在一起了,但是早戀這個帽子她不能認,十六七歲的應赫和滕靜言,那麼青澀地保護著內心的秘密,並沒有做過出格的事情。
“都差不多,”應書文說,“我猜他現在也沒告訴過你他為什麼沒去北大。”
“因為你的事,她打傷了人,家長鬧到學校,被尹東學壓下來了。對方不依不撓,甚至還給北大寫了舉報信,為了不影響你們高考,才說是他主動放棄的。”
後面他再說什麼,滕靜言都沒有聽進去,只覺得對面男人的嘴一張一合,像是在誦讀陌生的經文。
她想起了很多曾經被忽視的細節,叢雙的莫名敵意,應赫說起高中時的落寞。心口像是捱了重重一拳,又痛又麻,酸脹的感覺從心髒沿著血管遊向神經末梢,指尖都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你在聽嗎?”應書文問了兩遍。
“在聽,”滕靜言壓住喉嚨裡隱隱的嘔吐感,抬起眼眸,“他打了誰?”
應書文說了一個名字。
王茂。
這人她有印象,比他們低一級,也常常在公交車上見到。
之所以能想起這個名字,是有一次他在車站突然問:“學姐,你是和應赫學長在一起嗎?”在她警覺的眼神裡,男生撓頭說,“我也是西中的,高一三班的王茂。”
“除此之外,你上大學時,家裡情況差,”應書文的語氣平緩,但平凡地有些殘忍。
“你接到的那些不露臉的推廣,都是應赫拜託的熟人,費用也是他出的。他知道你自尊心強,給你錢你肯定不要。”
“他媽媽說,他要是敢回國找你,就找人把你爸的事情掛在網上,這小子也厲害,找到了霍蘭新老公的偷稅漏洞,這才回來了。”
……
應書文斷斷續續說了很多話,他一點也不擊破,彷彿對面坐的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偶爾還會給滕靜言的杯裡添水。
“所以,您今天找我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滕靜言打斷對方冗長的敘述,聲音像結冰的湖面般平滑冷冽,“讓我心懷愧疚主動離開他?”
她感到那些剛剛複蘇的情緒正在血管裡沸騰,但本能已經先於意識行動起來。
憤怒、委屈、不甘——它們被熟練地塞進那個透明的玻璃瓶,瓶塞發出”啵”的一聲輕響。
這些年她太擅長這個了,甚至那些情緒都學會了自我囚禁,在瓶底蜷縮成溫順的陰影。
是應赫撬開了瓶塞,讓她重新允許喜怒哀樂這些情緒在頭腦中飛奔。但是現在,她又把它們裝了回去,腦海中只剩白茫茫一片。
“這小子挺混的,對誰也不上心,包括我和他媽,不過這些是我們的報應。
“應叔叔,報應這個詞似乎把你們放在了弱勢的一方。但感情是雙方面的,從小沒有被愛的孩子,長大後不會愛很正常……”
她說到這裡,發現並不成立,應赫對她的愛真誠而炙熱。
應書文的茶杯在骨瓷託盤上磕出清脆的聲響,他點燃了一支煙,狠狠吸了幾口,才恢複了剛在的鬆弛,喉結滾動時牽扯出古怪的笑紋,“我說這些,是希望你能珍惜他,當初反對你們……”
“……是怕你像霍蘭,永遠追逐新鮮刺激,不會為任何人停留。畢竟你的職業不允許你的生活一成不變,對吧。”
滕靜言攥緊的拳頭突然松開,掌心的月牙形掐痕滲出細小的血珠。
正要開口,應書文抬起手。
“但就算你是霍蘭,”他忽然笑起來,手裡的瓷杯搖晃,茶湯滴在地毯上,“應赫也不會變成我,我當年懦弱到只能用工作麻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