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為父母恩愛,原來是假象。滕衛波的內心深處,一直在乎李秀楠沒生出男孩。哪怕媽媽已離世,他也埋怨她把兩個孩子都扔給他。
她也終於明白了滕衛波沒那麼喜歡她的原因,不是因為她不擅長歌舞,也不是因為她性格倔強執拗,而是因為,她是女孩,是姐姐之後第二個女孩。
她可以接受,父親在母親去世後沉淪,卻不能接受,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滕衛波說完,酒已醒了大半。
他叫起床上的老鄭和老齊,送他們出門。回來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言。
滕靜言打破沉默:“爸,學校要交150元取暖費。”
“沒錢。”滕衛波平靜說,“哪有錢,你媽治病房子賣了四十萬,錢花完了,還借了十幾萬。現在要還債,還要租房子,每月還要給你200塊錢。”
這是滕衛波第一次跟她講家裡的財務情況,比想象中更糟。
滕靜言從來沒有為錢發愁過,以前父母是雙職工,每月按時發工資,鋼廠的工資在西頌還算體面,足夠一家人吃穿用度。母親過世後,她只知道家裡沒房子了,要盡量節省,沒想到還有十幾萬的欠債。
走到滕衛波面前,滕靜言蹲下來,她內心湧動著很多情緒,似乎父親剛才的輕視已不足一提。
她放棄了清高,甚至放棄了公平。她只想要150塊錢,週一按時還給老師,不要惹來同學和老師的輕視。
她想好好上學。
滕靜言:“爸,我以後會加倍節省,很節省很節省。但這次是老師墊的錢,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滕衛波:“你想逼死我嗎?”
那個晚上,滕靜言枕著淚水,一夜未睡。第二天一早,滕衛波天沒亮就出門了。
她抱著僥幸,等著他能借150塊錢回來給她。
但直到下午,滕衛波都不見人影。
滕靜言看到煤氣罐旁的酒瓶子,數了數,一共四十二個。路口有拉著三輪車回收酒瓶的,她分五次把酒瓶子提出去賣了,一個一毛錢,賣了四塊一。
打碎了一隻,碎片劃破了手指頭。
家裡沒有創口貼,她把指頭含在嘴裡,收拾好書包,按時乘公交車返校。
車上人很多,滕靜言像是丟了魂魄,被人潮擠來擠去。
直到。
她的書包帶子被人從後面扯住,迷茫轉過身。
“過來。”應赫說,帶著慣有的頑劣的笑容。
他穿著西中的校服,黑色雙肩包背在肩膀一側,一隻手握著椅背,一隻手插在兜裡。
人那麼多,應赫比其他人都要高出一頭。冬日暖陽,少年整個人都在發光。
卻在看清她的臉後,突然暗了下去。
滕靜言被人潮裹挾,繼續向後移動。應赫跟了上去,直到她終於止步,應赫在她旁邊站定。
他用後背擋住了來來往往的人,但看著窗外默默流淚的少女卻一無所知。
應赫沒有應付過女孩子哭,他覺得很麻煩。女孩子跑來表白,被他拒絕,當著面流淚,他能躲多遠躲多遠。
手足無措的少年終於發聲,啞著嗓子問:“滕靜言,你怎麼了?”
滕靜言這才發現他在身後。
用手背擦擦眼淚,偏過頭,倔強道:“沒怎麼,沙子進眼睛了。”
“你當我瞎啊,窗戶都關著,哪裡有沙子?”應赫看著她的頭頂上的兩只xue:“真是夠倔的。”
車輛進站。一個男人急著下車,不僅擠人插隊,還狠狠推了一把滕靜言。
被應赫用力扶住。
應赫拍拍胳膊,朝那人陰陽道:“有些人一生很短,什麼事都喜歡走在別人前面。”
男人梗著脖子瞪著眼:“你罵誰呢?”
應赫高聲:“罵不守公共秩序的人了,怎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