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瞬間的通明,而是像蘸了松節油的筆觸般,沿著牆壁緩緩暈染。
先是在牆壁外緣泛起一層鈷藍的薄霧,接著從中間透出幾縷薰衣草的紫來,最後在正中融成一片帶著灰調的粉橘。
光影流轉間,她想起了莫奈筆下《日出·印象》裡被晨光揉碎的港口倒影。
直到灰調的粉橘光徹底定格在屋內,她才看清周遭的陳設佈置——
是以畫展的形式設計而成的。
她的視線最先落在正中的油畫上。
不僅是因為那個位置格外地顯眼,還因為,她記得那幅油畫,是她在巴黎時創作的《塞納河畔的黃昏》。
這幅畫是她的結業作品,她記得這幅畫最後以兩千五百歐元的價格被一位法國先生買走了。
而如今,牆上掛著的這幅油畫,無論是從構圖上看,還是從筆觸肌理,儼然就是她那幅已然賣出的作品。
她沿著這條廊道繼續走了幾步,發現整條長廊上的畫作都出自於她。
而這些畫作,幾乎囊括了她自學畫以來各個時期的作品。
在這間兩樓高的洋房裡,囊括了她幼時在少年宮學畫的塗鴉,大學時參賽作品、結課作業,甚至還有她在巴黎時閑來售出的畫作……
這些畫作依照時間的順序,靜靜地陳列在這裡,而這裡,像是一顆被封鎖了許久的時空膠囊,等待她的開啟。
此刻,她開啟了它,開啟了關於她所熱愛的,也最寶貴的記憶。
她回頭,對上季南潯略略驕傲的視線。
她本想問為什麼。
為什麼這裡會有這麼多,連她自己都沒辦法集齊的個人畫作。
為什麼被她售賣至巴黎的畫作,又像變戲法一樣的,出現在了國內。
但在與他視線相接的一瞬後,她忽然覺得所有的問題都不重要了。
她只用知道,這個驚喜是季南潯為她準備的,就足夠了。
此刻,她什麼不想,只是朝著他的位置,一路飛奔了過去。
他們隔得不算遠,只是她跑得太急,快到的時候,她的膝蓋忽然失了力,整個人徑直地跌進他的胸膛。
季南潯託著她一點點地站穩,而後他的手臂扶在她的腰肢上,緊緊環抱住了她。
她喜歡這種,被抱得很緊很緊的感覺,喜歡他手臂收攏時一瞬的窒息感,喜歡這種被全然佔有的,安全感。
季南潯笑得有些無奈:“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這樣跌跌撞撞的。”
“季南潯,我喜歡你……”她貼在他的耳畔,低低地說著:“我喜歡你,像這樣,把我抱得很緊很緊。”
季南潯愣了幾秒,而後攏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收得更緊了,恨不得像繭絲般,就這樣緊緊地把她捆在胸前。
葉阮曦的眼眶倏得紅了,睫毛輕輕地顫著,蓄積了許久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般,順著臉頰簌簌地滑落。
她輕輕咬了咬唇,本想忍住,可呼吸卻不受控地急促了起來,喉間溢位細微的哽咽聲,斷斷續續的,摻著幾分稚氣。
他的指腹蹭過她的臉頰,輕輕拭去從上頭斷斷續續淌下的淚痕。
“怎麼還哭鼻子了?”
葉阮曦仰起頭,努力讓眼眶裡盈著的淚水不再下墜,細聲道:“沒有……我才沒有。”
“那濕了哥哥一手的,是眼藥水嗎?”季南潯故意揚了揚手,想要逗她笑。
她舔了舔唇,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滴眼藥水,總比承認自己哭了,而且是被他感動哭的要好。
季南潯沒再揪著不放,轉而指了指空白的牆壁,笑望著她,問:“曦曦,你看,那裡還留了四幅空位,你打算什麼時候補上?”
她抬頭,看了眼他指向的位置,平複了一下心緒,認真道:“我回去找找看,看能不能再找……”
季南潯眼角下彎,唇邊的笑意更濃了。
“所以,你欠債主的四幅畫作,打算什麼時候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