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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骨哀
寒鴉掠過營地上空時，顧唯卿聞到了腐肉蒸騰的甜腥氣。糧草官臉上最後一塊人皮正在脫落，露出暗紅色肌肉紋理間蠕動的白線蟲。王延慶喉結在匕首下艱難滾動：”將軍...快走...”
顧唯卿突然扯斷腕間銀鈴串，十二枚鈴鐺在雪地上彈跳著滾向不同方位。詭異的事情發生了——蠱蟲停止蠕動，糧草官持刀的手開始不受控地顫抖。有隻鈴鐺滾到火盆邊緣，內壁藥棉燒焦的氣味讓最近的蠱蟲瞬間僵直。
”這是明珠配的驅蟲香。”顧唯卿踏著鈴鐺軌跡逼近，”你主子沒告訴你，巫醫族用銀鈴收蠱的傳統？”他突然揮劍斬斷糧草官右臂，斷肢落地時爆出數百條細如發絲的蠱蟲，卻在觸及鈴鐺周圍霜地時蜷縮成灰。
營帳外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顧唯卿掀簾的手頓了頓——昨夜運回來的青銅鼎正在晨光中滲出水珠，鼎身蓮花紋裡爬滿晶瑩的蟲卵。最靠近鼎計程車兵瘋狂抓撓脖頸，指縫間鑽出的卻不是蠱蟲，而是帶血的佛珠。
”閉眼！”顧唯卿將王延慶推回帳內。佛珠在陽光下炸裂，飛濺的汁液沾到戰馬眼睛，馬匹頓時發狂沖進糧倉。他注意到每顆佛珠裂開時都露出半截白骨，赫然是人類指節的形狀。
軍醫帳內，顧唯卿用銀簪挑開士兵潰爛的傷口。簪頭突然被什麼東西吸住，扯出來竟是半截玉色骨鏈。王延慶舉燭靠近，發現每截骨頭內壁都刻著梵文，中空處殘留著蟲卵黏液。
”西蜀皇陵的守墓佛珠。”顧唯卿將骨鏈浸入鹽水，”用高僧指骨串成，浸泡屍油百年...”話音未落，鹽水突然沸騰，骨連結串列面浮出密密麻麻的紅點，排列成蓮花的形狀。
帳外馬蹄聲疾馳而來。親兵滾落馬背時，懷裡緊抱的陶罐已經裂開，露出裡面幹枯的藍紫色花苞——正是巫醫族焦屍腹中找到的”龍膽草”。顧唯卿掰碎花苞，在蕊心發現極小的玉雕骷髏，與青銅鼎上的紋樣如出一轍。
”將軍！西側營區全亂了！”渾身是血的校尉撞進來，”兄弟們開始...開始啃食兵器！”
顧唯卿抓起骨鏈沖向西營。眼前的景象讓他胃部抽搐——士兵們眼球凸起，正瘋狂撕咬佩刀上的皮革。有個小卒生生咬斷自己手腕，斷口處鑽出的卻不是血，而是粘稠的乳白蟲漿。
”取青鹽二十石，化雪水成濃漿。”他割破掌心將血滴入鹽桶，”把發狂的人浸到鹽水中。”
王延慶帶人架起鹽池時，顧唯卿正用染血的佩劍在雪地上勾畫。劍尖所過之處，蠱蟲自動避讓形成蜿蜒溝壑，最終彙成西蜀邊境的山川圖。當最後一道溝壑閉合時，所有發狂士兵突然轉向東方跪拜，口中發出含糊的誦經聲。
”押三個症狀最輕的過來。”顧唯卿將骨鏈按在士兵眉心。那人突然抽搐著背誦出一串經文：”...佛骨化塵處，千蠱朝聖時...”另外兩人緊接著接上：”...血親引歸路，青絲斷孽池...”
王延慶突然扯開士兵衣襟：”將軍看他們心口！” 青色血管在面板下虯結成蓮花的模樣，正隨著誦經聲緩緩綻放。顧唯卿用銀簪刺破花瓣中心，湧出的血水裡浮著細小的金箔，上面刻著生辰八字。
”是陣亡將士的生辰。”王延慶聲音發顫，”上月戰死的先鋒營兄弟...”
顧唯卿握簪的手突然轉向自己心口。簪尖挑破衣衫的瞬間，周圍所有蠱蟲同時發出尖嘯。他鎖骨下的青斑不知何時已蔓延成蓮莖，正將根系紮向心脈。
”原來我就是藥引。”他竟笑出聲，轉身劈開青銅鼎。鼎內滾出的不是蠱蟲，而是整具包裹蜜蠟的嬰孩屍骸。屍身天靈蓋鑲著玉蓮花，與糧草官身上掉落的虎符嚴絲合縫。
暮色降臨時，顧唯卿獨自坐在冰河邊。他拆開從嬰孩屍骸中找到的油紙包，裡面是半張婚書——女方名字被蟲蛀得模糊不清，男方卻赫然寫著他的表字”明遠”。紙角印著西蜀宮廷特供的硃砂印，形似滴血的蓮花。
對岸忽然飄來河燈。九盞蓮花燈在冰窟間沉浮，燈芯竟是跳動的人心模樣。最近那盞燈撞在冰面上，火焰裡浮現明珠的臉。她發間銀鈴輕響，說出的卻是男子嗓音：”顧將軍可喜歡這份聘禮？”
顧唯卿揮劍斬碎河燈，飛濺的燈油在冰面燃起幽藍火焰。火光照亮對岸樹林時，他看見無數懸掛的屍骸隨風搖晃，每具屍體腕間都繫著刻有顧氏族徽的銀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