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真是個笨蛋…”海沅不知在說允兒,還是在說自己,她背過身去,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眼淚。
她不想讓允兒發現,自己竟是這樣一個沒用的、軟弱的姐姐。
“哎呦,還說自己是小大人呢!”周醫生剛剛在樓下給允兒辦好手續,一走進急診室就瞥見哭得稀裡嘩啦的小家夥,他抬起手胡亂摸了摸她的頭,將海沅的短發活生生揉成了刺蝟樣子。
“這單子可得你來填,我都不認識你倆。”
吳海沅急忙擦幹了臉,雙手接過周醫生手裡的單子:“謝謝周醫生,剩下的就交給我來吧!”
“對了,剛剛外頭的護士長找你呢。”周醫生像是想起來什麼:“她說你給她的聯系方式是空號,你說你,是不是被嚇傻了?連自己媽媽的手機號都不記得,初中生不至於吧?”
“空號?怎麼可能是空號呢?”
吳育秀的手機號打海沅出生後就再也沒換過,海沅就算把自己名字給忘了也不會把那串爛記於心的號碼說錯一個數。
海沅掏出兜裡的小靈通——仍是沒有任何訊息,無論是媽媽,還是臻率。
她再一次撥出了緊急聯系人的號碼。
“嘟嘟——”仍是佔線。
撥給臻率。
“嘟嘟嘟——”
“家裡還有沒有別人了?這手術可沒辦法耽誤。”女醫生有些著急,語氣重了不少。
“我找找,應該會有叔叔阿姨…”
汗水浸濕手心,海沅將手中的小靈通按得滴滴嗒嗒地響動,她將備忘錄翻得底朝天,試圖找出個姜晴阿姨或者英智阿姨的電話號碼來。
“別找了。”一道平靜地聲音打斷了她,是允兒。
“不會有人來的。”允兒說。
“為什麼?”
“過不來。”
她們過不來。無論是育秀阿姨、姜阿姨,還是英智阿姨,她們都是過不來的。同樣過不來的,還有臻率、利利、智宇和歸真。
這個世界,是隻有金魚埔的薛允兒存在的世界,荒蕪的,雜草叢生的世界,沒有排骨、雪糕、小黃魚,也沒有火燒雲、水晶皇冠和一二三木頭人。
只要踏出那金魚埔的大門,薛允兒便是孑然一身的薛允兒了。
孑然一身的薛允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還是撥通了薛洋城的電話。
“什麼手術?你就想方設法地坑老子錢吧…老子揍你兩拳還能給你打死了…”
他仍是令薛允兒不出所料的態度,於是沒等生理學意義上的父親把話說完,薛允兒便掉掛了電話。
她沒力氣掙紮了。
至於那隻耳朵,不要就不要了吧。
允兒坐在醫院那冰冷的長廊上,腳尖一下一下地觸碰著瓷磚,那瓷磚倒映出她稚嫩的臉蛋。
走廊上還有些別的病人,病人們的臉上多數是沒什麼生氣和顏色的,他們拖動著自己的身體,像是拖著什麼重物——醫用酒精的味道浸染了整個並不寬闊的空間。
右耳已經不再嗡嗡響了,而是陷入了一片幽深的寂靜之中,一時之間,整個世界都被塞進了允兒的左耳,她感到自己完好的那隻鼓膜也跟著一下一下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