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玉米湯、黑虎蝦、豬大排、灌湯黃魚和宮保雞丁被吳育秀接二連三的端上了桌。
“咋的,要在家裡面辦個宴啊?再把整個街道的人都請過來,通知他們你家成暴發戶了?”海沅看著母親繫著圍裙,前後左右地料理著這個鍋那個爐,嘴裡還哼著不知什麼調的歌。
“我家成爆發戶了我高興!我就樂意給我閨女煮幾個好吃的,咋的,你羨慕啊?”吳育秀歌哼得更起勁了。
海沅看著母親神采飛揚的樣子,也跟著打心眼子裡的高興,嘴上卻揶揄道:“瞧你那點兒出息。”
吳育秀回嘴得也迅速:“是,我就這點兒出息。我吳育秀活了五十來年,這輩子就這麼窩窩囊囊地活了,做過最有硬挺的事兒就是養了個有出息的好女兒。”
海沅沒料到吳育秀冷不丁這麼來了句,鼻子一酸,眼淚就這樣滑了下來,她見不得吳育秀貶低自己,唉聲嘆氣嫌自己老了身體不行,沒啥子中用本事。
“說什麼呢你,你自己有沒有出息你自己能不知道啊?二十來歲死了老公,把女兒背自個兒身上過緊巴日子,沒啥心眼子的一個人學著別人裝著個精明樣,二十多年沒讓自己和女兒受過欺負。我看沒人比你吳育秀更有出息!”
吳育秀年輕時候在製衣廠打工,每天早上六點半起,一睜眼就開始張羅女兒的早飯,等海沅揹著包上課去了,吳育秀就頂著個大太陽騎著小電驢去上班。
她八點準時出現在車間裡,兢兢業業地割布料、縫裁片、剪線頭,一忙活就是四個半小時。
吳育秀每天會給女兒十塊的午餐錢,讓她在學校食堂把午飯解決了,自己則是領了廠子裡的低保便當,吃完擠在十人間員工宿舍的硬板床上,鋪張棉被當床單地打半小時盹。
這樣的日子一日貼著一日過,迴圈了整整二十七年。吳海沅時常覺得,如果這就是人生的話,那人生也太苦了,沒有比這更苦的了。
長大後絕不能過媽媽這樣的日子,也不能讓媽媽再過這樣的日子。
吳育秀卻不覺得苦。
“我自己賺錢自己養家,日子是富是貧也不影響我腰桿子硬,哪有什麼好苦的?有功夫在這哼哼唧唧哭不如多打兩匹布來得實在。”
見女兒眼淚嘩嘩啦,決堤似的收不住,吳育秀哄似地去擦她的臉:“別哭啦,再哭你老爸在天上都得笑你啦!”
吳海沅哭得聲音也梗在一起:“不許再…再…說你自己…”
“好啦!神金妹。”吳育秀被女兒逗得發樂,眼睛卻是紅了起來。
“阿妹,有時候會不會想爸爸?”
吳海沅不說話了,她低頭嘬了一口排骨湯,沉默了半晌,點點頭。
在海沅的心裡,爸爸不是一個具體的人,他有多高的個子、是胖是瘦、開朗或內斂的性格、豁達或擰巴的脾性,這些海沅通通不知道。
海沅的爸爸是一個模糊的輪廓,一個會把自己舉在半空當小飛機,讓自己騎在他頸肩上看煙花,偷偷給自己喂棉花糖,叫自己“乖乖妹”的輪廓。
海沅想念的爸爸是一段日子,只存在於三歲前的,不那麼冷清也不那麼緊巴的好日子。
海沅想爸爸。
吳育秀沒再說話,只是摸了摸女兒毛絨絨的腦袋。
母女倆知道,從今往後都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