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素妍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想了半晌還是沒把薛洋城借了自家那口子三千塊錢沒還的事兒抖出來。
“嘖,也沒那麼簡單就成了。”樸素妍皺巴著臉撇撇嘴,每當這個時候,她被暖半球暖風吹出的澳洲氣場神奇地消失了,徹徹底底地變回了那個土生土長的金魚鎮人。
“怎麼說?”
“後媽難當啊!”
“再怎麼難當,也就是一把蔥姜蒜一把醬醋鹽地過日子,更何況老薛那丫頭看著性子就軟,我看海沅那小姑娘才是難對付呢!”姜晴說著,將蓋子掀開,露出砂鍋裡燉得軟爛的醬姜鴨。
那蜜色的汁水收得不能再恰好,一勺撈起再倒下,粘稠而溫潤地帶著流淌的油花,香味極具攻擊性地佔據了整個廚房。
“那丫頭是鬼精鬼精的,看著主意多。要是擱以後成了姐妹,這性子硬的拿捏性子軟的,也總比硬碰硬來得舒坦。”樸素妍分析得頭頭是道。
姜晴往那蜜紅色的鴨上輕輕一劃,表皮滑落,露出白色內裡:“這鴨子做的不錯!”她贊嘆道。
“我留半隻夠了,剩下的你帶回家給歸真吃!”
“哎呦,我們家那小丫頭片子哪能吃下這麼多呀,這樣,我再勻點給海沅媽,讓她給倆孩子嘗嘗味!”
“我看成!”
兩人幾句話的功夫便分好了鍋裡的鴨,三下五除二地包了起來,話題又跟著轉了個彎。
“對了,我昨天回單位值夜班的時候碰上你家歸真了,上補習班上到這麼晚啊?真辛苦。”
“嗐,練芭蕾呢!這不孩子興趣愛好嘛,現在哪家小孩不學幾樣特長,練得好不好不說,以後說出去能撐門面。”
“還真別說,就你家歸真那長胳膊長腿的,一看就是練芭蕾的好料子!”
姜晴聽完這話立馬呵呵地咧著嘴笑起來,當著樸素妍的面兒倒是也用不著謙虛:“那不是,市裡的青少年芭蕾大賽,全鎮只有八個名額,老師點名要我們歸真去參加呢!”
張歸真對芭蕾彷彿有與生俱來的感應力。
自歸真三歲那年,姜晴領著小女兒走進舞蹈教室,路都還沒走清楚的小娃娃便死死抓著教室裡的把杆不鬆手。
“這孩子天生就是要跳舞的!歸真媽媽,孩子的天賦可不能浪費了!”長著酒窩的年輕老師教著歸真做了幾個基礎動作,又揉揉歸真的腦袋,欣賞喜愛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姜晴被幾句話恭維得舒坦極了,轉身便去前臺爽快地交了一大筆學費,陪著女兒一節課一節課上了下來。
這一練就是七年。
同其他孩子不同,歸真的芭蕾之路幾乎沒有展露出痛苦的一面,壓腿壓肩、下腰翻轉,哪怕是再高強度的練習,歸真也極少喊一句苦一句累,在張歸真眼裡,“學會”一個動作絕不僅僅是“完成”,而是“做好”、“做美”、“做熟練”。
因此,歸真在一批同齡人中早早脫穎而出,連升了兩級,和一群初中生一起上起了課。
而即使是和初中生在一起,她也是數一數二的出色。
“只有八個名額都能拿到?嘖嘖嘖,這以後得走專業的路子了?”利利媽感嘆得真心實意,一邊把切好的蒜薹下鍋炒了個來回。
“欸,走不走專業這個還是要看孩子的意思,我們做父母的能做的就是支援她。”
“那倒是,孩子的路還是還是得由她們自己拿主意。”樸素妍點點頭表示贊同,話頭卡在這兒,好似胸口又憋足了一口長長的氣,不知道該怎麼把它籲發出來。
“怎麼了利利媽媽?”
一旁的海魚湯燉足了火候,陶瓷蓋子上的氣口咕嚕咕嚕冒起了水汽,淹沒了樸素妍幾乎要訴之於口的擔憂。
“沒事兒。”利利媽媽說道。
回想起自家女兒對自己說再也不想唱歌了時那幅失神落魄的神態,樸素妍的心彷彿連同那蔥姜蒜沫一起被泡進了醬醋鹽裡,酸澀著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