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別苑。
容煊斜靠在床上,失神地望著窗外早已凋零的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總是不自覺地重複著這個動作。
他頭髮已經全白,眼窩深陷,與幾個月前判若兩人。
容立站在他的旁邊,也定定地望向窗外。就如當年上戰場一般,他總是站在離他的不遠處。
不同的是,容煊在想著過去,容立則是盼著一個人影的出現,一個他期盼了幾日的人影。
這幾個月來,太師忽然就病了,但是誰也不知道原因。城中的大夫幾乎都來過了,也喝了不少藥,但是他卻日漸消瘦。容立知道這個時候他最想見便是一手帶大的孫女,他曾勸他多次讓華容回來,只是他遲遲不點頭,自己才自主主張傳了書信去。
算來,也該到了。
“容立,把窗戶關上些吧,到底是老了,竟禁不起這風了。”容煊將被子往身上拉了拉,無奈地說道。風一吹,他就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再抬起頭時,嘴角沾著些血。
“老爺,您快躺著吧,老奴去看看藥熬好了沒有。”他嘴角的血那麼刺眼,刺到了容立的心底。
他趕緊關上了窗戶,便往小廚房去。
容煊喊住了他:“你這個老傢伙,怎麼與我一樣糊塗了?窗戶是要關小一些,不是全部關上。你把它都關上了,我怎麼看得到容兒?”他眼神一暗,自顧自道:“容兒小時候就喜歡在這院中玩耍,還時常從這窗戶外忽然冒出嚇我一跳,她真以為我不知道呢。”
他嘴角泛出一抹笑容,不自覺地又轉向了牆上的那幅畫。那幅畫本來放在書房的,自從病了之後,他就讓容立放到了房中。這樣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也是他唯一的止痛良藥了。
那是從返回涼城的前夜,蘇易南為他們畫的。畫上的祖孫倆歡喜地依偎著,看著這幅畫,容煊渾濁的眼中就透著滿足的光。
他彷彿又聽到了華容的嬌嗔:“外公,你可要笑哦,不然畫出來不好看……”
“老爺,讓小姐回來吧。”每當看到他悵惘的模樣,容立的心情就異常低落。人老多情,尤其又病著。
容煊的目光仍停留在那幅畫上,“你也不是孤家寡人,你原意讓苕兒和易南擔心嗎?”
“可這不一樣老爺。”容立堅持道,“小姐若是回來,您的病會好得快一些。”
容煊搖頭道:“你看著容兒長大的,你應該也知道,她若是看到我這副樣子,定然會傷心害怕。倒不如讓她以為我好好的,她才能開心地生活。”
“老爺......”容立還勸著,被他一下子打斷了:“老了老了怎麼如此囉嗦,你不是去看藥嗎,還不快去!”
他又咳嗽著,這一咳嗽讓容立不敢再多言,只得轉身離去。
“容立,你回來。”容煊忽然喊道,向他招著手。
容立一愣,回到他的床前,見他眼神驚懼,從來沒有過的神情,一下子也有些慌了:“老爺,您是不是不舒服?那些庸醫王八蛋,一個個有什麼用,老奴非宰了他們不可!”
他恨恨地罵著,將手探上容煊的額頭,被他一下子打了下來:“老傢伙,我是不是迴光返照了?”
迴光返照?
“老爺,您胡說些什麼?您只不過是生病......”
話未說完,被容煊一把拉過去,指著視窗道:“老傢伙,我剛才看到容兒了,她蓬頭垢面,身形搖晃,我為何會有這種幻覺?”
這話實在是邪乎,即使華容回來,也不至於蓬頭垢面還身形搖晃,順著他指節分明的手望去,哪兒有人啊?
“老爺,您可能過於思念小姐了,您睡一會,藥一會就來了。”他扶他躺下,奈何容煊固執地坐著,一門心思往那窗戶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