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是一是坡形高臺,內環三道池水,是引了護城河的活水在此形成漩渦形成的,看似水波不興,實則水流極快;往上看,一方天井下正對一個星卯大鼎,鼎上有天地五行、二十四節氣、三垣二十八宿。
往裡走是一九間大殿。遠遠就看見高懸在殿上的黑木匾額,上面刻的是帝祖親筆寫的“司天司”三個大字,筆力險勁。
大殿之上雕畫一幅星宿圖——紫微星居中央,太微星、天市星陪設兩旁,紫微鬥數十二奇局一分不差延展其周。
從地上仰視星圖,猶如上視銀河,守意四方,洞悉天地萬物命數倫常,看得人為之一振。
主官為監正左丘,主殿於正中高臺,便是他處理公務的地方。
九間大殿分割成四處,各處皆有主官正位,分別是:春官、夏官、秋官、冬官;掌歷法,定四時。
四周皆聳高架書臺,每隔三格,便是一部隸屬:靈臺郎觀測天象、保章正佔定吉兇、挈壺正刻漏記時、司晨報更警晨昏......
天地五行,陰陽兩虛就在這個大殿裡瞭然於心。
沈盡歡從正道而入,不緊不慢地走向主殿。來往的官吏瞧見了,紛紛捧著書卷朝她恭恭敬敬見禮:“見過沈少令。”
她也端正作揖回禮。
天昭四十三年國考,她進了前十,和三位女子同受了分封,狠狠打了說她徒有身世沒本事人的臉。
禦史臺前腳上摺子,說她年紀尚小隻可封個海丞,陸生良後腳就上去舌辯了一番,讓她當上了少令。
禦史大夫韓宗渠氣得兩日沒上朝。
沈盡歡一身小榮華得來全不費工夫,自是心滿意足得很。
左丘正拿著八卦盤算著什麼,抬頭見沈盡歡上來,連忙放下東西起身:“可算來了。”
沈盡歡熟門熟路地在他面前的蒲團上坐下,上揚嘴角笑道:“左大人這麼忙還叫小官來叨擾,真是不好意思。”
左丘眉開眼笑:“什麼話!妮子!”
闔宮上下,真找不到一個像左丘這般不拘小節的人。
沈盡歡每次見他,都是披散著一頭雞毛頭發,高臺上又糟又亂。堂堂正五品官員的俸祿也不差,怎麼就看著吃不上點兒好的樣子。
“左大人莫不是測出了什麼大喜事?”沈盡歡問道。
左丘一招手,侍從就端上來一大盤子玉酥糕。
沈盡歡挑著眉狐疑地看了盤子又看左丘:“左大人什麼意思?”
左丘笑著蹲坐到她身邊虎了她一眼:“之前不是說要請你吃好東西麼,陛下特地賞的玉酥糕,嘗嘗。”
她和左丘的賭約,贏了。
天昭四十三年夏至,二十四宿旁外多了一顆微微弱的星星出來,把司天司的人整的夠嗆。
當時燕帝微服東巡,宮中只有太子邵塵主持大局。左丘把皇室人的命數排查了個遍也沒找出什麼毛病。
那天沈盡歡去調歷代君王陵寢的觀星文書,看他們那副樣子,翻翻前世一些記憶,也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她記得燕帝東巡要帶回來一個病怏怏的五皇子,叫邵熠。不知是燕帝哪年哪月去東巡時遺留下來的孩子,具體的旁人無權知道,總之就是被帶回來了,還封了個衡王、賜婚上卿的女兒倪蕊心居住在帝京裡養身體,真真是好命。
沈盡歡當時悄悄和左丘說了,他非不信,二人賭了五十兩黃金和兩頓飯。誰想燕帝冬至前回來,真就帶了個病怏怏的五皇子。左丘輸的心服口服,自然而然就和沈盡歡要好上了。
“我早就說過你命格不凡,果不然,我這老官都要尊你一聲少令。”左丘挑了個大的玉酥糕給她說道。
按道理是這般。沈盡歡是從四品少令,左丘正五品,司監的官階在少令之下。但是沈盡歡不喜,太過招搖遲早要被毒打,所以不管是對誰都作低人一等,謙虛謹慎總沒錯。
沈盡歡無奈地搖搖頭:“左大人,您要是不想給那五十兩,小官也不會厚著臉跟您要,算是得了您兩頓好的再來蹭吃蹭喝,我心裡也過不去。”
她打趣的本事和陸生良學的淋漓盡致,嘴上抹了油一樣一說一個天花亂墜。
左丘自拿了一塊糕點往嘴裡塞,隨後抹了一把嘴巴拉著沈盡歡的衣袖,神秘兮兮地說道:“今兒我用占星術又測了測你的命格,你猜怎麼著?”
沈盡歡看著他意味深長的表情,心裡一沉—占星術斷命格,從來沒有失誤過,所以她更緊張。
“大人,洩露天機,您不怕遭天譴啊?”沈盡歡佯裝鎮定道。
“那我洩的多了,活在當下不問身後事。”左丘一臉得意地說完,撩了袖子也不管沈盡歡願不願意聽,伸手拿過方才潛心看的絹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