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三足鼎立人才緊缺,陸生良任工部尚書時還並任少府令,沈盡歡冰雪聰明,跟著陸生良學了不到三年,就分擔下了少府令的重任。
這其中自然有眾多關系—要是沒有尚書府和定遠將軍府開國元老的輩分在後撐腰,沈盡歡年紀輕輕又是女流之輩,在魚龍混雜的朝堂上議政謀權,想必早就被拋屍荒野了,哪還能得了載入青史的恩典。
更何況,沈盡歡當時眼裡清傲的很,愣是與皇二子邵祁結下了樑子。也是因為邵祁與邵塵有過節,二人把酒傾訴,她和邵塵才慢慢相知相戀…
不知從何時起,朝堂之上便開始由群臣自鳴漸漸劃分為三大黨派——以沈李氏為首擁立皇太子的帝盟、以梁侯府王氏為首擁立邵祁繼位的元盟以及以禦史臺為首維護皇長子的左盟。
期間宜妃突然薨逝。正當朝政動蕩之年,皇長子的失蹤,反而讓派系相爭妖魔化。原本擁立皇長子的左盟被瓜分吞併,兩派之爭日甚一日。
梁侯府王氏虎視眈眈了沈家基業多年,明裡暗裡的讓沈李氏吃虧。正當打的火熱時又半路殺出個沈盡歡,將北燕的工業及禮儀制度推崇到極致,一舉得了燕帝青眼,同時也讓他更倚重邵塵這個太子。
隨後皇後病去,純容華趁機將邵祁推在燕帝面前,三言兩語一鬨騙,使得接連痛失愛人的燕帝又開始倚重邵祁,讓向來處於下風口的元盟開始得勢。
沈盡歡推崇的亂世仁和之治一直由帝盟派平穩地推進著。
一切都靜悄悄的,藏蹤躡跡的變化著。
直到燕帝把元盟一幹人養的富可敵國,邵祁便以虎狼之師揭竿為旗,當著沈盡歡的面屠殺了沈李氏滿門、血洗九龍大殿殺了他親爹篡奪皇位的時候,沈盡歡才幡然醒悟。邵祁與她在朝堂抗爭的這十六年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為他的野心儲備更大更充足的空間去發酵......
兩大黨派相互牽制了十六年。沈盡歡終是因著她的自負,贏了前半生,後半生滿盤皆輸......
她以為九州八國局勢已定,北燕吞併兩州足以壓制南齊,只要利用好個中關系,此番局勢便可維持百年,百年之後,該發生什麼也便輪不到這輩子的人擔憂。而邵祁政變,讓北燕的萬裡江山一夜易了主......頃刻打破了仁和之政,讓才穩定了三十年的九州再次陷入亂局。
她所謂的亂世仁和之治,現在想來,本身就是一個笑話。
那一夜,皇城裡的每一個角隅都充斥著悲憤、冤屈、不甘、恐懼,還有血腥。
沈盡歡永遠不會忘記她所走過的那條路——遍地的殘肢破體、各宮各所裡傳出悲天憫人的呼喊聲,像極了要撕裂深到極致的天空。
她走到九龍殿時,有小半身是血,卻都不是她的血。
曾經一統冀、雍兩州的燕帝,被心口插刀,倒在他踏之而上登頂天下的蟠龍階梯上,瞪著灰色的眼珠子,看著他最寵愛的二兒子坐在金鑾寶座上以最舒服的姿態蔑視著朝堂之上的每個人……不,應該是獵物。看中一個,殺一個,殺到東方破曉,殺到空氣中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自視甚高,她的心慈手軟,她的清高孤傲目中無人......她的愚蠢。
邵祁多年的忍耐和蓄意,在那一夜幻化成怨靈,讓黑夜更加濃重。
沈常安也為了保護她死在了她的懷裡。
沈盡歡甚至不敢看她當時的眼睛,她害怕阿姐的質問,害怕阿姐的責怪,她怕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阿姐的眼神......可當沈盡歡感受懷中的人一輕,緩緩看去時......對上的是一雙擔憂,又雜著不捨的餘光。
當時的滋味是怎麼樣的,不敢忘卻。
從前過往,除了記憶,誰也不會多留,有些東西,除了自己,誰也不會懂。
邵塵的帝位、尚書沈氏上百年的家業、李氏的開國兵權、數以百計忠勇親兵的命......皆因一個沈盡歡,永珍皆空、冰消瓦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