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蔓菁親自操尺度量、記下身段,沈盡歡在一排排樣布間走著,指尖劃過一塊塊布料,其紋理、材質就盡數知曉。
從老夫人到二層管事,每個人的衣服都要報備齊全,正值巳時集市上越發熱鬧起來,對比沈盡歡身處的環境實在誘人。
沈盡歡琢磨著如何去南街的書坊,這時就聽人說話。
“三姑娘乏悶,大姑娘不如放她出去轉轉。”卞蔓菁打著樣板說。
沈常安竟真讓她出去了,明面上只讓芷兒跟著,沈盡歡知曉自走出房門,自己就已在多少雙眼睛裡了。
阿姐是料定她難逃呂巖魔爪,才安心放出來的。
南街離東市還有段距離,直接前往目的性太強,要是讓人知道自己幫沈傾寧私尋男子詞賦,恐怕是她及笄前最後一次上街。
沈盡歡故意問芷兒:“除了衣物,阿姐可否安排置辦其他東西?”
芷兒愣了愣,回道:“是,還有主子用的杯具器皿。”
之彤立馬拉著芷兒道:“大姑娘準備衣物還要些時候,不如咱們和三姑娘去看看器皿,選下來了樣式再與大姑娘說,可快點回府。”
沈盡歡和之彤暗地裡對了對眼,幫沈傾寧尋書一事之彤知道,關鍵時候還真能見機行事。
沈盡歡左右確認了方向提起裙子就走:“東市靠南邊兒的鐵匠鋪子通著一條小街坊裡有家瓷器店,咱們去看看。”
芷兒一臉不信:“這個地方不曾去過,三姑娘是怎麼知道的?”
沈盡歡只管走,也不回應。
前世欽天帝陵裡要一隻白瓷碗置於靈柩封土之上祭天,司天司下來的規格分外高,沈盡歡相遍了北燕所有的制瓷大戶制的白瓷,都沒能挑出一隻白如玉、聲如磬的祭天碗,還是邵塵帶她尋來的。
鐵匠鋪子這小街道與外面的街道倒是兩重世界——沒什麼人氣,鐵匠打鐵的聲音尖銳刺耳,再過去點是一間木作坊,門前堆著木頭作器下盡是灰屑。
“這真的有瓷器店麼?三姑娘......要不咱們回......啊!”芷兒上前欲拉回沈盡歡,話沒說完就瞅見木作坊裡的大塊頭扔出個瘦弱弱的人來,正巧摔在那堆木頭上,揚起一陣灰。
掩鼻離開之間粗看了一眼,那瘦青年摔在木上無半點反應,便知這下摔得不輕,暗自心疼了一下。
沈盡歡不動神色拉著之彤拐進邊上的小弄堂,抬眼一看果然有戶鋪子掛著土色幡旗,上繡著“吳”。
幾個小夥子在練泥池裡揉著瓷土,瞧見有人進來,立馬昂起頭:“掌櫃的,有客。”
沈盡歡前世見吳掌櫃的時候,他已是年過半百,如今提早了十多年,見著這般年輕的“老熟人”還真是有點陌生。
吳掌櫃拱了拱手,從上到下打量了沈盡歡一番:“貴家來是做瓷器還是挑個花樣賞玩?”
尚書府一貫推崇樸素簡樸,除了施氏用的頂好的釉瓷,其餘各房各院是青瓷。
沈盡歡自知時間緊迫也不周旋,她知道吳家早年做的是青瓷,做工不比白瓷差,北燕大多制瓷商戶在瓷種上用料上錙銖必較,出來的成品也大相徑庭,青瓷簡易粗製濫造也是尋常事。
“吳掌櫃,我要你一套青瓷茶具。”沈盡歡開門見山。
吳掌櫃稍作停頓,音量提了兩檔:“貴家稍等,吳某這就取來一套。”
趁著空檔,沈盡歡好好觀摩了吳家制瓷坊最初的模樣,比起同一時期的許氏制瓷,確實差了十萬八千裡——屋子小,處處是陶土樣器,爐子裡還劈裡啪啦燒著一批。
記得前世的吳掌櫃說過,燒柴是成瓷的最後一道關鍵工序,厚薄不一易裂,火候不到質差,晝夜更替不可一絲懈怠方才出品。
這時練泥池裡跳出來一個小夥子,赤著腳過來招呼:“貴家好眼力,咱們吳掌櫃最擅長做青瓷了,您可得好好品品。”
對沈盡歡來說這些都是客套話,小夥子一抬手便知他下一步是推薦成品。
“做泥的!看見一個白臉瘦青年沒有!”是木作坊的大塊頭。
方才笑熠熠的小夥子突然一臉不耐煩:“沒有,什麼白臉瘦青年,沒看見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