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裡,大少爺雖然有很多地方不及二少爺,但他們二人畢竟流著相同得血液,所以難免會有相似的地方,比如同樣對吃魚很有心得。
不過,這些蘇卿恬都不打算告訴大少爺。
“其實,我每次回到府中,都有一種噩夢的感覺。”許溢寒忽然喃喃開口。
蘇卿恬知道他恐怕是想起舊事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他。看他的眼神當中流露出寂寞和痛苦的神情,雙眼變得一片空茫,彷彿生生和自己隔離開來,兩人之間像是豎起了一座高牆,明明近在眼前,蘇卿恬卻覺得無法接觸到對方、感知到對方,她就憑空生出一股恐懼。
童年時期發生的事,對大少爺來說怕是一生的陰影吧。
她想起剛到河心苑的時候,和大少爺還只是主僕關系,第一天去伺候他,就發現他被噩夢驚擾。
怪不得他會義無反顧地離開許府,拋開那些珍貴的回憶,這個熟悉的地方對他來說不是溫暖的港灣,而是噩夢的溫床。
頻繁閃現的片段、痛苦的呼喊以及血淋淋的畫面,這些東西大概已經成了大少爺心口上的傷疤,盡管已經結痂剝落,卻留下了一道無法磨滅的傷痕,並時刻提醒著他,他曾親眼看到自己母親的屍體。
可是,人不能被噩夢困住。
蘇卿恬相信,在他的內心深處,一定還儲存著許府的美好回憶。人們常常會將一個人的死看成是世界上最令人痛苦絕望的事情,過後還會不斷懷念死者,因為被死亡的負面情緒所籠罩,總是選擇性地去回憶一些糟糕的往事,卻忘了他們生前所留下的快樂。
蘇卿恬試探性地戳了戳許溢寒的手臂,看他終於回過神來,忍不住默默鬆了口氣。
“大少爺,你給我說說你孃的事情可好?”
“嗯?”許溢寒挑了挑眉:“你怎麼忽然想聽這個?”
“因為我想知道許夫人是個怎樣的人,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大少爺不像許老爺,那身上一定繼承了許夫人的品質,我想,她肯定是個溫柔而又不失大方的女子。”
一誇誇倆,許大少爺不高興就怪了。他還真沒想到蘇卿恬嘴巴會這麼甜,心裡不僅甜得跟吃了蜜一樣,還有一股暖流滲入其中,讓他忍不住眼眶發熱。
“我娘生前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嫁進許府之後,明明可以享受優渥的生活,她卻為了我爹做起一些粗活兒,在我印象當中,她有一雙長滿粗厚繭子的手。”說到往事,許溢寒的眼神逐漸放遠。
“大少爺也一樣呢。”說著,蘇卿恬撫上了男人寬厚的掌心,上面依然長著結實的老繭,隱約透著點黃色,摸起來觸感十分粗礪,給人一種踏實穩重的感覺。
“我是因為長期搬運重物。”他苦笑了一下。
“夫人和你一樣,也喜歡吃魚嗎?”
“我娘不喜歡吃魚,她雖然是土生土長的蘇州人,卻很少吃海鮮,一旦聞到腥味她就想吐。”
“這樣啊……”
“嗯。不過她知道我喜歡吃魚,為了迎合我的口味,她開始嘗試做一些腥味不重的魚湯或是魚粥。”許溢寒微微笑道:“她最喜歡吃各式糕點,閑下來的經常自己做些栗子糕、桂花糕,怎麼吃鬥吃不膩。”
“那她會兇你嗎?”
“會。”想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他皺了皺眉,唇邊卻露出一抹尷尬的笑容:“有一次我打爛了老太爺房裡的花瓶,老太爺沒有怪我,她反而叫人把我抓起來鞭打了一頓。還有,當我對待下人稍微有些粗俗無禮的時候,她就會揪著我的耳朵念上一整天。”
“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教育我,今天所得來的一切都不是理所當然的,包括我大少爺的身份和不愁吃喝的生活。她說,站得越高就越容易俯視人群,和人就會離得更遠,所以她不願意看到我仗著身份權勢欺負下人。”
蘇卿恬心想,許夫人生前的確是個很有主見的女子。比起其他只會低眉順眼的妾侍,許夫人的教育在這等級森嚴的古代就顯得十分大膽和前衛,難怪許溢寒完全沒有大少爺的架子,對待下人也如同家人一樣和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