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玉恆稍稍嘆了口氣,然後煩躁地捏了捏眉心。
“來人。”
“二少爺,什麼事兒?”阿福從門外進來。
“去備一輛馬車,我中午要回府上。”
阿福轉身走了,孫先生放下筆抬頭看了他一眼,一邊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邊意味深長地說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二少爺,你又碰到了什麼煩心事兒?我看你心不在焉的,算盤也撥錯了幾次。”
“說了你也解決不了。”
老人家抿了一口清茶,輕描淡寫道:“我也不打算替你解決。”
“只是你這樣,難免會影響到我。以前蘇卿恬在的時候也有許多煩心事兒,但她從來不會在我面前表現出來。那蘇卿恬冷靜得很,不管出了什麼大事,哪怕要她一個女子去和商人洽談生意,她也能拿捏自如。”
許玉恆苦笑了兩聲:“我不及她。”
“那是自然。”
“別人的事我從不多做評價,只是二少爺啊,你自己捫心自問,是不是由一開始,你就做錯了呢?”
許玉恆頓了一下,隨即從嘴角處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錯不在我,身不由己。”
“再過個一兩年你就明白了。”孫先生也不打算多說,他重新拿起毛筆記賬,似乎就算許玉恆再同他說話,他也不會再接下去。
二少爺知道他的脾性,於是起身整理好了桌上的東西,挪開凳子走了出去,離開帳房之前,他和孫先生打了一聲招呼,也不管老人家有沒有應答。
“馬車備好了嗎?”
“好了。”阿福從大廳走過來。
許玉恆交給他茶莊的鑰匙,點了點頭,二話不說就踏出了門檻。
酉時,全府點燃了豆燈,由上往下俯瞰,彷彿夏夜裡四處飛散的螢火蟲,又像是夜空中閃爍的繁星,照亮了每一條交錯的小徑,讓灌木叢的陰影深深印刻在黑夜當中,光與影互相襯託,為這註定不再沉寂的深宅大院鋪墊了一抹複雜的底色。
許府的大廳一般沒怎麼用到,因為各家各院都有自己吃飯的大廳,平時如果沒有重要的客人,哪怕是許老爺也不會在這裡用膳。再來就是一些重大節日,比如寒食節、端午節、中秋節、除夕、元宵節,在這種日子裡面,就算老太爺不說,府裡的下人也會自動自覺做好一桌人的飯菜,到了晚上,不管多忙,許家子孫都得出席。
之前因為許溢寒不在,老太爺在這種場合都只是做做樣子,吃幾口菜喝兩杯酒,就算吃過團圓飯了,絲毫不給子孫輩們一點面子。大家也都習以為常,慢慢的,氣氛變得越來越冷,年夜飯對他們來說,還不如在外面應酬的一場飯局,再好吃的飯菜到了他們嘴裡,也都變得難以下嚥。
今晚的“喜宴”卻因為多了許溢寒一個人,而變得稍微有些不同。
先入座的當然是老太爺,他就坐在飯桌上首,許老爺和他弟弟許炳賢分別坐在左右兩側,兩人旁邊是各自的夫人,其餘側室按照入府的先後順序分兩排坐下,兒孫輩們在下首落座,就連許歸燕也來了,大大小小統共八人,一桌下來,整個大廳都擠滿了人,似乎連走動的空隙都沒有了。
這是蘇卿恬第一次見到老太爺,他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本人卻是精神攫爍,絲毫看不出今年已五十四歲。就相貌來說,大少爺明顯更像他而不是許老爺,怪不得老人家如此偏心,不管氣質還是風度,大少爺都更神似年過半百的老太爺,只獨缺了一份心計,不夠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