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提供相應技術,但要求這些地下城必須對所有人類一視同仁”,我搶著說,“不然黑布之下人人平等就成了一句空話。”
“我們當然可以提出這樣的要求”,奧巴笑了笑,“但是我想的要更深遠一些,如果地球人從此轉入地下生活,他們的社會結構或許會發生很大變化,以前存在於地上的那些差距,階層、地位、收入甚至年齡、智商、容貌這些,轉到地下之後,可能都會被抹平……”
“差距也可能會越來越大!”我說,“到時候地球環境會變得非常惡劣,地下生活會更加殘酷,競爭也會更激烈!”
奧巴搖了搖頭,“我不完全同意你的看法。真到了那個時候,地球人的整體生存和文明繁衍是第一位的,一切不利於這一最高目的的障礙都會被革除掉。這讓我突然想起了蟻穴,或許這個比喻不太恰當。螞蟻們同樣生活在地下,它們的生存環境一樣極其惡劣。但是所有的螞蟻都是平等的,分工明確,各司其職,每個個體每時每刻都在為了整體利益而奮鬥。”
“可是還有蟻后,它什麼都不幹,地位遠遠高於其他那些螞蟻。”
“這不一樣”,奧巴說,“蟻后承擔著整個族群的繁衍任務,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人類未來要像螞蟻一樣生活在地下,這幅場景讓我有點不寒而慄。
“這只是個很不恰當的比喻”,奧巴用安慰的語氣說,“地球人比螞蟻要聰明得多,而且還有我們的幫助。”
我默然點點頭,突然想起一件事,“奧巴,我們有沒有辦法徹底阻止那些想逃離地球的人?”
“你也這麼想嗎?”奧巴有些驚訝,“吳磊也給我說過同樣的話。我正在考慮這件事,你放心,很快會有結果的。”
“你去看吳磊了?他怎麼樣?”我這才記起,吳磊被抓進去差不多有四個月了。
“還是那樣,沒有任何改變”,奧巴微笑著說,“他現在被保護得很好,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在考慮怎麼拯救地球。”
“哈哈哈”,我忍不住爆發出一陣狂笑,他形容得實在是太過分了。
等我好不容易笑完之後,奧巴貌似不經意地問,“關露現在怎麼樣?”
我愣了一下,“還不錯。”
“你自己把握吧”,奧巴沉默了一會,結束了通話。
我沒有說實話。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還不錯”,因為我現在還不知道如何與她相處。上次一時衝動,向馬克提出要帶她走,但後來我才發現,那是紹伊夫的想法,並不是我的。問題是,她現在好像真把我當成了紹伊夫,但是儘管在很大程度上我已經變成了他,有那麼很小很隱秘的一部分,他卻始終沒有對我開放。
上次我們三個離開那個實驗室後,我在半路上把她丟下,當時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做出了那個決定,後來想想,心裡還是很有些不安。之後,有好幾次我都想為這件事向她道歉,但總是開不了口,她也好像完全忘記了這件事,或者仍然記得,但對此毫不介意。我透過她把可控核聚變的技術資料轉交給馬克,馬克有什麼疑問或者請求,也透過她轉告給我,在彼此接觸的過程中,她表現出了很高的職業度,不帶有任何個人感彩,或者說,她把所有的個人感情全都妥善地隱藏起來了。
接觸多了之後,我們偶爾也會聊一些工作之外的事情。漸漸我才知道,她之前在e公司的境況並不好,雖然她的收入還不錯,但做的事情完全見不得光,甚至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出現在e的員工檔案裡。e對她的控制也非常嚴,一舉一動都要向那個姓張的彙報,個人行蹤、電話、所有隱私完全置於嚴密監視中。她非常清楚,e只是把她當成一枚籌碼緊緊捏在手裡,目的就是期望紹伊夫會再來找她,而她之所以甘願承受這一切,也是為了藉助e的力量,有朝一日能再見到他。
“你不必同情我”,她說,“能被利用也是一種價值。儘管紹伊夫後來一直都沒來找我,但是你們卻來了,說明我這麼多年的等待並沒有浪費。”
“但是我並不是紹伊夫”,我說。
“我知道你不是,他比你要成熟睿智得多。”她輕鬆地說,“就當我現在是在贖罪吧,我做了那麼多對不起他的事,現在還能有機會與他的同類一起工作,我已經很滿足了。”
她這句話讓我有些沮喪。
我又想起了奧巴說的“蟻群”。我不知道螞蟻之間有沒有愛與恨這之類的感情,或者也許有,但是它們完全顧不上,對它們而言,活著唯一的目的就是讓整個族群存延下去。因為我從來沒見過哪隻螞蟻停下來休息過,它們總是一刻不停地奔波忙碌,為了一隻昆蟲的屍體或者一粒飯粒而拼盡全力,如果真如奧巴所說,人類將來轉入地下生活之後,也會漸漸變成像蟻群那樣的社會結構,那麼困擾著我們每個人幾萬年的那些各種情感束縛,會不會也逐漸淡漠甚至完全消失呢?
和我一樣,關露現在也是獨自一人。我們就像兩隻小小的螞蟻,為了一個宏大而模糊的目標,在各自的軌道上像個一樣轉個不停。
註解:
1 見第二卷第十章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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