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幅壁畫上,城市又重建起來,一道道城牆和那個正方體建築都被修葺一新。天花板上又是一彎新月和幾顆星星,原來那顆大星不見了。但是我注意到,城中間的“人”少了很多。
第七幅壁畫上,那些“人”走出修好的城市,在遠處開始築建新城,新城要小一些,城牆沒有那麼多重。天花板上是一輪半月和幾顆星星,我注意看了看,沒有哪顆星星特別大,這讓我稍微鬆了口氣。
第八幅壁畫上,位於中間的城市和四個角上的衛星城已全部建好,衛星城中央沒有那個正方體建築。天花板是一輪滿月,又大又亮,星星都隱去了。那些“人”們分佈在城外,像是在慶祝。畫中的“人”相比上一幅多了很多,有大“人”,也有“小”人。
“他們開始繁衍了”,它在我耳邊說。
看到第九幅壁畫的第一眼,就讓我倒吸一口冷氣。紛亂的線條從天花板延伸到牆壁上,像是漫天墜落的火焰,在火焰下面,中央城市和四個衛星城在烈火中燃燒,那些“人”全都在四散逃離,身體同樣也在燃燒。火焰上方的天花板中,三個巨大的星星正在空中冷冷地俯視著,月亮不見了。
“又來了一次,而且是三個……”它微微嘆息。我捂住嘴,感覺有冰涼的液體正從臉上滑下來。
第十幅壁畫,也是最後一幅,我幾乎是強迫自己才走到它面前。畫面非常簡潔,牆上平躺著一個“人”,模樣非常像那塊墓碑。天花板上只有一個微微轉動的圓環,它像是隨意丟擲了一些金色的符號,丟在那個“人”身體上。那些符號看上去很眼熟。
“我明白了”。它說。
“什麼?那些是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激動地連聲追問。
“出去再說吧。”
我再次穿過甬道回到外面,明亮的光線讓我慢慢平靜下來,採礦人和女孩們都看著我,但他們都沒敢問我什麼。
“把遺址填上。”它下令。
沒有人反對,他們開始默默幹活,把那座城市和那些壁畫重又埋回地底。
“我們走吧”,它帶著我在灰綠的草海上緩緩移動。
“到底怎麼回事?”我問。
“壁畫講述了所有秘密。”它說,“如果我沒算錯的話,這個古老的文明一度十分發達,他們已經擁有了一定的技術,開始築建城市,開始繁衍生息。但是他們的運氣很差,那些恆星時不時會爆發,每次爆發都會幾乎毀掉他們所有努力的成果。
“他們並沒有氣餒,一次又一次從廢墟中爬起來,逐漸掌握了恆星爆發的規律,並且做出了巨大的犧牲,讓文明又往前進了一大步,大城越來越繁華,周圍還出現了城市群。這似乎激怒了那些恆星。最後,三顆恆星同時爆發,徹底毀滅了整個文明。”
它說得很簡略,很多地方我都沒聽懂,我想了一下,向它提出了幾個疑問。
“那個像是月亮的東西、一會彎一會圓的,是什麼?”
“那就是他們的月亮,這個星球上當時和現在正相反,沒有白天只有黑夜,月亮就是那個文明的自然光源。”
“那些星星呢?一會大一會小?”
“它們是遙遠的恆星,接近到生命的演化末期,會發生一系列劇烈爆炸,就是你們地球人說的‘超新星’。這種爆炸極其明亮,過程中所突發的輻射能夠照亮其所在的整個星系,持續很長時間才會逐漸衰減。在此期間,一顆超新星所釋放的輻射能量,可以與你們的太陽在其一生中輻射能量的總和相當。每次爆炸,都能把這個文明接近毀滅一次。”它說,“我剛才已經檢索到,五百萬地球年之前,在這個星系中發生過很多起超新星爆炸。”
每次爆炸,都能把這個文明接近毀滅一次……我覺得心裡被堵滿了,很長時間說不出話來。
灰綠色的草海在底下平緩而又節奏地起伏,看上去是那麼平靜無邪。誰又能想得到,在五百萬年之前,這個星球承受了那麼多暴烈的肆虐……
“你剛才說他們做出了巨大犧牲,好像還有其他含義?”我又問道。
它沉默了很久才開口,“城市每一次被超新星爆炸摧毀後,都極難恢復,他們最後終於找到一個辦法——把自己的身體作為築城材料,還用自己的身體構建起那個正方體建築,如此才勉強成功。你注意到第六幅壁畫嗎?當城市被重建起來後,他們的‘人’少了很多。”
……原來是這樣……
“這沒什麼”,它說,“你們地球人以前也這麼做過。我記得有一位鑄劍師,他受命為國王鑄劍,歷時三個地球年都沒有成功,試了很多辦法都功虧一簣。國王越來越憤怒,威脅要殺掉他的妻子和他未出世的兒子,他驚恐不已,最後只得縱身躍入熔爐,犧牲了自己的生命,鑄就了那把舉世無雙的寶劍。他的兒子出生後,為他報了仇。這故事很有名,你應該讀過。”
“是的,我讀過”,我喃喃自語,“我原以為這只是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