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搖搖頭,“我不想走,是我自願回宮裡來的。我與沈湛是結發夫妻,不是與你年少時相處的那幾天就能相比的。”
沈行眸光一黯,變得茫然,握著她的手僵硬了。
“我與沈湛許下過許多同生共死的誓言,就連路過那積香寺,我都許願他能身體康健與我白頭偕老。”宋婉的神色複雜而意味深長,“所以,我斷不可能棄他的。如今天下已定,沈湛才是天命所歸,我勸你和晉王收手吧。”
積香寺,她在祈願樹下留下的紅綢……
沈行霎時明白了過來,看了她一眼,道:“婉婉的意思我知道了。”
她沉默了下,手指微微收緊,放在酒盞上斟了杯酒,輕聲說:“這一杯,就當你我了斷前情。”
沈行垂眸看著她,點了點頭。
她看著那毒酒,有些煎熬,眼神像在燃燒,萬千思緒交織,矛盾難以訴說,忽然間抬起手拿了一杯仰頭往自己嘴裡灌。
沈行快如閃電制止了她,那酒撒了她一身。
宋婉壓抑地望著他,帶著不解,“你幹什麼?”
先前與那司禮監掌印達成了共識,讓他務必將酒換為無毒的,可在倒酒給沈行的時候,她不禁心中惴惴,那太監真的可信麼?
倒不如她先喝了,若是有毒,一了百了了。
沒毒,那就算那太監權衡利弊後做了正確的決定。
“我喝。”沈行平靜道,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婉婉不該承受這些。也不必擔心太多,好好的。”
殿內夾層屏風後的沈湛,整張臉蒼白的如同沒有生命的玉石雕像,唯有眼神有著幾分淡漠冰冷的微弱活氣,透著深不見底的悲涼。
她與沈行,到底是有情的,什麼都不敢說也如此難舍難分。
她即使給沈行灌了毒酒,也激怒了他,只能逼得他將她囚禁在身邊。
她騙了他太多事,他已分不清謊言和真假,虛情假意摻雜生長,變成看不見的藤蔓將他一寸寸勒緊,他已掙脫不得,只能就著這謊言的養分過活。
可如果她親手毒殺了沈行,這份“真”卻成為他與她之間不可磨滅的鴻溝。
“時間過得真慢,還不出手……”他垂眸看著宋婉與沈行,又看了看陰雲密佈的蒼穹,喃喃道。
沈行毫不猶豫仰頭喝了酒,酒盞滾落在地。
殿外的雨斜斜打了進來,如一道道疏落的流光瀉玉。
她蒼白的容顏在雨裡愈發生動,一如他初見她的那一面。
只是為什麼,她的模樣愈發模糊……沈行覺得很暈,晃了晃頭,眩暈難耐,眼前的人也不再清晰,徹底黑了下來。
宋婉怔怔看著,直到沈行沒了聲息。
她猛地往前一沖,跪在了地上,抱住他定定看著。
沈湛走了出來,唇角緊抿,似是忍耐到了極限,冷冷道:“起來。”
宋婉聞聲如夢初醒,再也控制不住,看著他喊道:“你用心如此狠毒,必不得永年!”
他冷笑,“你說得對,我當然不得永年!我就是這樣不擇手段,就是這樣的惡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是你要我當你的夫君,是你要與我生同衾死同xue!現在你有了旁人不需要我了,就什麼都不認了?”
“墨大夫,還有那個陳婆子,都是他們蠱惑了你,都該死。不過到最後一刻也不肯供出他人,也是令人起敬。”他的語氣恢複溫和,緩緩道,“既然婉兒已經將這亂臣賊子誅殺,那……我就網開一面,留他們個全屍吧。”
宋婉內心的恨意和焦灼如同毒蛇,恨不得能絞緊他,在她幾乎不可抑制想和他同歸於盡的時候,只見一旁靜立著的太監朝她輕輕搖了搖頭。
宋婉咬牙忍下了驚惶,不敢再看沈行蒼白的臉,輕輕將他放在地上,對沈湛恨聲道:“你說過的,該把詔書給我了。”
沈湛點點頭,揮手,一旁的侍衛便呈上錦盒來。
宋婉接過,開啟來看,神色隨著詔書上的內容而劇烈變幻。
“知道為什麼一定要他死了嗎?”沈湛的聲音疲憊,向她走了過來。
燭火微微搖晃,牛油蠟快要燃盡了。
宋婉覺得腿都是軟的,看了那遺詔的內容,驚愕的無以複加。
沈湛屏退了眾人,看了眼地上的沈行,又問:“明白了嗎?”
宋婉繁複宮裝中的匕首冷硬,沈湛對她一直以禮相待,並未搜她的身,這刀是她用來自保的,此刻,她將匕首握在手中,看著愈發靠近的沈湛,他像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