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的暗夜裡,宋婉有一種錯覺,沈湛彷彿是深不見底的黑洞,又像是黑洞中漸顯的獠牙。
可她完全沒有恐懼,只有即將馴服他的滅頂的興奮。
她將手遞給他,還未站穩,他就將她迅速拉到身後。
宋婉還未來得及回過頭,就見沈湛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沈行的拳頭淩厲如風砸落在他臉上,二人霎時滾作一團。
沈行拳拳到肉,沈湛哪裡是他的對手,那本就慘白的面容上頃刻間滲出了蜿蜒的血跡。
沈行揪起沈湛的衣領,將他一把掄在拴馬石上,那血肉之軀撞擊聲森然可怖。
“沈行,沈行!”宋婉叫道,撲過去將沈湛扶起攬在懷裡,看著他道,“沈行!你這是做什麼?!”
若是沈湛死在沈行手下,弒兄的罪名將會把他釘死在史書上!
屆時,什麼王位,什麼抱負,連宗室子的身份都會給他剝得幹幹淨淨。
沈行勾起唇角,滿是嘲諷,對沈湛道:“你裝模作樣的本事一點都沒變啊。”
說完,撲上來拽住他的衣領又是一拳。
沈湛這任他處置的模樣簡直是讓人恨得牙癢癢,旁人不知道沈湛的功夫,沈行可是親眼目睹過,他這兄長身體孱弱,可論起武學劍法,並不在他之下。
可他偏不還手。
沈湛只覺得眼前一黑,眩暈感襲來,他下頜繃緊,咳嗽了半晌,斷斷續續道:“阿弟,是為兄的錯,搶了你的心上人。”
“可我、可我與婉兒,兩情相悅……是我對不住你。”
“不要為難……別為難你嫂嫂。”
鮮血將沈湛冷白的面頰染成妖冶的紅色,他的神情清冷而倦怠,看向宋婉時又帶著無邊的眷戀,他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勾纏。
“我和她之間的事,不容你來置喙。”沈行冷冷道,滔天的妒怒被宋婉垂落的淚珠澆滅,他起身,剋制隱忍道,“你不該讓她受傷。”
說罷,那蜂擁而上的侍衛不敢上前,任他從人群中大步穿過。
宋婉盯著沈行孤寂決絕的背影,眼淚終於模糊了眼眶。
“你生氣了?”宋婉低聲道。
營帳中火光幽微,宋婉蹲在床榻前,洗淨了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沈湛臉上的血跡。
“疼不疼呀?”她揚起皎白的一張臉,眉頭緊蹙,“心疼死我了。”
沈湛垂眸看著她,冷靜而淡漠地抬起她的下巴,看了她許久也沒說話。
宋婉被他看得呼吸一緊,去思考他這樣看她到底是為什麼。
沈湛每次不說話的時候,那審視的目光都像是藏在暗處的蛇,冰冷潮濕,黏膩且侵佔般地將人絞緊。
“對不起啊珩瀾,我、我這次出去,是事出有因的。”宋婉解釋,“是那個楊大人跟我說讓我今晚務必去他府裡一趟,他要跟我說些事。”
“我看你那會兒發病也不想讓我靠近,我就想的趁你休息的時候去找他一趟。”
她逐漸鎮定下來,禍水東引到那楊階身上,反正楊階不到天亮就會與墨大夫的人相會,沈湛也找不到他,可以說是“死無對證”。
她朝他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握住他的手,手指輕輕在他手心摩挲畫圈,“那個楊階,以為你什麼都沒跟我說呢,還想挑撥離間,告訴我潰堤之事是你所為,想讓我恨上你,好為他所用。”
“我沒答應也沒拒絕,我怕他惱羞成怒把我扣在府裡,就說考慮考慮借機跑出來了,誰承想遇上了排隊等著天亮施粥的百姓暴亂……是、是小叔救了我把我帶回來的。”
隨著她跌宕起伏的敘述,沈湛的神情卻毫無波瀾,還是那樣低垂著眼眸,冷靜而漠然地看著她。
若不是他唇角的傷和淤青,他一動不動的樣子幾乎要讓宋婉以為他成了石雕的人像。